一條條連接線被他掙斷,輸液針直接甩著血滴從皮肉里扯出來,儀器發出的報警音如同未經排練的交響樂,雜亂刺耳。
還好!沈夜探出的一只手扣住了白旸垂在身側的左手腕。
別走,別恨我,求原諒——
他實在說不出話來,血隨著掙動洶涌噴出口腔,沈夜像是感覺不到疼,滿眼的淚,用力搖頭。
白旸驟然轉身,這次他真被瘋子嚇瘋了,眼底情緒翻涌,倒是比剛剛多了幾分熱乎的活氣。
“別動!躺下!”他聲音軟到發顫,“聽話沈夜,你乖乖聽話……我不怪你,你好好的,我不恨你……你好起來,好起來,往后怎麼氣我都行……”
醫生已經冷靜又麻利地幫忙撂倒作死的病患,飛快接好儀器,按下醫療艙控制面板上的藍色按鈕。
透明艙罩上的一個氣孔里噴出柔白水霧,簌簌下落剛好給病患吸入。
麻醉氣霧讓沈夜很快放棄掙扎,緩緩闔上眼皮。
但他一只手仍死死抓著白旸的左手腕,哪怕力氣已經所剩無幾,也要將全部的殘念集中在這一處,死也不放手。
倒計時跳轉到一位數,醫生過來幫忙扒掉患者的爪爪:“白總,該手術了,您請到外面等。”
白旸抬手制止醫生的動作:“這個讓他抓著,會影響手術嗎?”言畢,他咔噠一聲,從手肘處卸下了自己的半條胳膊。
醫生:“……那,倒也不會。”可有必要這麼驚悚嗎?他上臺二十多年,頭回遇到帶著安撫手辦的病患,還是一截高仿真的小臂!
“那就讓他抓著吧。”倒計時已經清零,白旸空著一邊袖管,轉身快步離開房間。
門口蹲點的警衛:“!!!”
到底哪個是傷患啊?要不要順便給白總也治一治病啊?看一眼傷患少條胳膊這算啥情況啊?啊啊啊啊——
白旸沒理會內容豐富的各路目光,獨自走遠些,給高展撥了通訊:“追查兇手的事兒慢慢來,也不是很急。”
逮不著真兇,才好甩鍋。
~~~
經過改裝的黑色智能車已經疾馳近三個小時,來到區域交界的一片雜木林。
備用陸行胎磕絆地軋過亂石灘,車子終于耗盡最后一絲電量,在個塌方的土崖邊油盡燈枯停下來。
側門滑開,從車內下來兩人一狗。
其中身量高大的男人約莫四十來歲,身形健碩,純黑沖鋒衣的帽兜半掩面孔,下身是迷彩褲和硬皮靴。
他二話不說繞到車后,從后備箱拎出一桶液體和一把工兵鏟。
“站遠點!”他對另外一個帶著大狗的瘦小男孩說,語氣生硬。
黑皮男孩臉色不屑蹲在醋栗樹下,怨念深重地瞪著那男人,夜色中他一雙灰瞳反而顯得比周遭亮些,身邊那只模樣像狼的大狗不安地踩著枯葉,發出沙沙細響。
男人拔開桶塞,用戴著皮手套的手提起桶把和桶底,將里面的液體小心潑到那輛黑車上。
液體淋過之處騰起刺鼻的煙霧,煙霧隨夜風飄散,而那些組成車體的金屬板頂和大小零件則像被風雨經年腐蝕一般結出銹痕、爛出孔洞,更別提材質脆弱的座椅和內飾。
他處理得非常仔細,沒遺漏一塊車體,也沒殃及一片褲腳。
然后,男人踩著濕濘登上土坡,用工兵鏟不停刨挖土崖,松動的碎石泥塊嘩啦啦滾落,事半功倍地幫他掩埋好車身遺骸。
頂著滿頭臟辮的男孩目不轉睛看著對方做完一切,居然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這有什麼用,再完美的收尾也無法改變主任務的失敗!
“我哥被你害死了!”男孩用袖口抹鼻子,帶著哭腔。
男人聲調平靜,仿佛誰死誰活與他無關:“再說一遍,最后一遍,如果沈夜死了,也是因為他的狗,或者,因為你,沒看好他的狗。”
沒錯,這位就是躲在黑車里朝沈夜放冷槍的“殺手”,他還有個更拉風的綽號——廚師。
沈夜離開暮星之前,讓奴卡去找廚師。
奴卡萬萬沒想到,那位和自己頗有孽緣的廚師,竟然就是河姆案中為河姆辯護的法援律師,叫什麼亞當·布魯諾。
他想象中以筆為刀、行俠網絡的廚師是個斯斯文文、慈眉善目的中年學者,沒曾想這貨像個野人!
他就一個摳摳索索、自私自利的蠢孩子,為啥要跟瘋子和野人合作搞事情!奴卡腸子悔綠了。
那個殺敵一千,自損身體的刺殺計劃,原本布置挺周密,誰曾想,誰曾想!
動手的一瞬,伍爾夫大概是嗅到了沈夜的氣味,安靜一路的狗子在廚師出手的瞬間,突然暴起撲了他,導致箭矢向上偏了一點角度。
原本的位置,都是反復確認過不會傷及要害,甚至有八成把握會擊中肋骨造成看似嚴重的輕傷。
“究竟偏多少啊?”奴卡完全過不去這坎兒了,追著問,“射到心臟就玩球了,我連他最后一面都沒見著,嗚嗚嗚——”
廚師:“他心臟長右邊?”
奴卡:“那到底偏哪兒了啊?”
伍爾夫夾著尾巴,同款狗狗眼望向廚師。
廚師已經處理好附近的痕跡,扛起背包向路邊走,示意那倆玩意跟上:“別哭早了,他人現在靜安手術,應該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