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認似的輕問一句:“白旸?”
“是我!”白旸雙臂將人抱緊,放在腿上輕輕搖晃,“差點被你嚇哭了。”
凱恩老臉一沉,別扭地轉過身去。可去你的吧!眼淚從嘴角流下來?
“我,心里,難受……”
“我知道,分我一半,一多半吧,我力氣大,可以替你扛多點兒。”白旸做了個從沈夜肩頭卸下重物的動作。
沈夜仿佛接受了暗示,松出一口氣。
“泰明,”他說出這個字眼,仿佛內里又被剜上一刀,溫熱的血散向四肢,“他沒有立即死去,可能因為某種病毒的影響,包括神經元波普異常也是。”
“還有其他人感染了,為什麼連厄爾斯都沒有大規模報道?”
凱恩撓撓下頜胡茬,心說,自然是那種新聞比不上你的熱度,“涉及公共安全需要謹慎,不想引起群體恐慌吧。”
如今一個可能存在的超級特異者,已經夠讓公眾恐慌的了,為了洗白沈夜,凱恩快把警署的發言官逼哭了。
“緹婭媽媽令人尊敬,而我讓他們害怕。”沈夜說。比未知病毒更可怕。
凱恩心驚:“現在不是你公開身份的時候,絕對不是!”
當年緹婭修女身份公開,無論資歷、成就,還是輿論風向,全部都選在高點時機。沈夜現今恰恰相反,正在谷底。
“那些人是怎麼知道的?”白旸問,“沈夜能影響那對障礙者雙胞胎,他們選擇下手的對象是因為這個吧?”
沈夜沒有順著思路推測下去,思緒反而逆流回溯到很久以前:“雙胞胎,克因圖尼斯·薩米特夫人的一雙兒子也是雙胞胎,安吉和杰拉。他們中的一個死了,弟弟杰拉,死了。
”
白旸記得克因圖尼斯·薩米特這名字,天使魔鬼案,這案子可謂人盡皆知,結局是兩年后薩米特夫人病逝,關于她的家人則沒有詳細記述。
“那會兒研究者相信特異基因具有遺傳性,所以抓走了她的兩個兒子。”沈夜繼續說,“其實不是這樣,梅瑟薇博士后來澄清過,特異者基因的變異是無序且偶然的,本源突變也許與某種空間物質輻射有關。”
他看向凱恩,像在求證:“他們在研究所經歷了可怕的事情對麼?”
凱恩唇上的胡須輕輕抽動,他七十歲了,但還沒老得記性變差,印象里他跟人談論那古老案子的次數一只手就數得過來。
最近一次……應該是和緹婭修女,還有一個年輕人,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你在偷聽?”凱恩眉毛豎起來,仿佛遇到當年那喝牛奶只挑一種牌子的難纏小鬼。
那時有個年輕人因為追蹤一些事情向凱恩警長尋求幫助,凱恩把他介紹給緹婭修女,三人在醫院的一間病房詳談。
沈夜說:“我不是故意的,我肚子很餓,想溜進去拿牛奶喝。”
以他當時的年紀,外加餓得心不在焉,一開始并沒有聽懂多少,然后他們提起那個案子,提到了特異者。
沈夜有種比腸胃更甚的饑餓感,那是他的好奇心。
“他們研究了薩米特夫人,和他的孩子。”
白旸茫然看看凱恩,又看看沈夜:“研究?科幻小說里切片那種嗎?”一陣寒意順著脊梁溝爬上后頸,這感覺和初聽泰明案時竟奇異地相似。
殘忍到令人絕望。
天使魔鬼案一直是緹婭修女心頭永不愈合的傷疤,凱恩安慰地想,當年應該沒有討論得十分詳細。
“薩米特夫人死了,然后是她十五歲的小兒子杰拉。”沈夜的確沒聽到具體細節,但他感覺得到那次談話之后緹婭修女的沉重,腦補過自認為最接近真相的可能,“研究所公布的死因是遺傳性腦部病變發作,但拒絕公布逝者生前死后的任何影像。”
“外界傳言他們利用特異者進行活/體實驗,迫于輿論壓力,研究所釋放了薩米特夫人的另一個孩子安吉,確切說是丟棄垃圾那樣讓對方自生自滅,因為他們刺瞎了安吉的雙眼,把他變成一個絕不可能使用精神力影響他人的瞎子。”
“而……而寧教授發明智眼,是六十年后的事情。”
白旸發覺在聽沈夜說這些時,自己一直屏著一口氣,方才吐出來:“那孩子活下來了嗎?我是說安吉,如果活著也該有小一百歲了……”
凱恩接話道:“他父親薩米特先生,在那不久后得了重病,兩父子一病一殘相依為命沒幾年,父親死了,安吉不知所蹤。”
“傳言他被賣去了礦星做苦力。”沈夜帶著撕裂假面的殘忍,拒絕自我安慰的想象空間,“早年挖礦條件艱苦,礦道里暗無天日,瞎子也能做工,只要有手就行。《琉晶白骨》那紀錄片值得一看,說不定就有一具叫做安吉的,倒是比實驗室里的小白鼠幸運得多。”
白旸像捏炸毛小狗那樣捏住沈夜的后頸皮,力道讓他感覺到一點疼。
他突然想起沈夜和他玩過的蒙眼游戲,他能熟悉地在各處走動,肯定練習過許多次。
這是留的哪條后路?像河姆那樣一瞎百了嗎?
天使魔鬼的陰影,可是籠罩了他很多年?
白旸指頭的力道松了,整個掌心貼著他皮膚輕輕按揉,你不用的,你不需要走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