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準備了泰一喜歡的小零食,其實他們兄弟根本不挑剔,準備什麼都會很開心。
泰一抓起一包果干,習慣性地轉頭找了一下,手里的東西沒遞出去,被他塞進外套口袋里,然后又拿起一包拆開吃。
他在找泰明。沈夜眼眶有些酸熱,硬擠的笑容里染著悲傷。
泰一從自己那份里撿出幾顆紅果干分給沈夜,他知道沈夜喜歡吃小紅果,然后才開始認真吃手心里剩下的。
沈夜聽陸姜太太說過,原本這一對雙胞胎按照出生順序,泰一是哥哥,泰明是弟弟。
但泰一從小就更虛弱,總是得額外多加照顧保護,于是夫妻倆決定讓身體好一些的泰明來當哥哥,兄長的任務于是落到了泰明肩上。
盡管后來兩個孩子都被查出疾病無法自理,泰明也仍是照顧對方更多那個。
“泰一?”沈夜輕輕叫他。
泰一抬眼看過來,四目相對,他咀嚼的動作變慢,剩下幾顆干果從手心掉落,仿佛一腳踏進夢里,被旋渦托著緩緩下墜。
別怕,我們一起去找泰明。
“他……明!哥哥!”泰一有些開心,僵緊的四肢肌肉微微發抖。他像被人牽著手往家走,不知怎的興奮里逐漸蔓延出緊張和畏懼。
還有別人去家里找他,你們在睡覺,他在窗外,叫醒你們,去開門……
沈夜篤篤敲了兩下旁邊的桌板。
他找泰明,做什麼?
沈夜輕輕拉住泰一的手腕,對方瑟縮地向后躲閃。
泰一的呼吸加快了,無焦的雙眼看向虛空,又緩緩平移抬高些,打了個哆嗦,縮著下頜避開視線。
他是醫生對嗎?你見過他。
泰一歪斜著點頭,隨即又用力搖頭:“不玩!走……不,不玩……”
他變得情緒激動,揮手驅趕著虛空中不存在的什麼人或事,仿佛那是極其可怖的東西,跟著又攥緊拳頭捶打自己的胸口。
沈夜做過功課,避免讓泰一聯想到“游戲”、“輸贏”之類相關字眼,一旦引起他情緒崩潰就什麼也問不出來了,雖然沈夜對此十分困惑。
不用怕,這次我陪著你,沒人敢欺負你們。泰一,為什麼是哥哥?
他問了個殘忍的問題,并希望泰一不要真正理解。
泰一突然怔愣,看向沈夜的視線重新聚焦,像是被什麼巨大的力量突然拉回現實,避無可避。
“不,不選!不……他明,不去……不不……”
他雙眼涌出大股淚水,似悲傷、似懊悔。沈夜能夠感知到他的情緒。
混雜著恐懼和焦躁的情緒,像蓬勃的火焰在泰一身體里燃燒,迅速將他僅剩的理智吞沒。
來不及了,沈夜強行牽住泰一的視線,問:
什麼游戲?你們玩了什麼游戲?泰明輸了,對嗎?
泰一徹底崩潰,他瘋狂掙扎,卻抬起一手死死堵住自己的嘴巴,牙齒將手背咬出血痕,狂躁的嘶喊在喉間悶成嗚咽。
他在拼盡全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刺骨的寒意包裹住沈夜的心臟,冰水淹沒肺腑,他將泰一摟進懷里,絕望的呼吸同樣化為哽咽。
泰一像得到庇護的幼童,終于委屈得放聲大哭。
而沈夜此刻,同樣希望能夠抱一抱那個再也回不來的孩子,抱一抱善良勇敢的泰明。
他猜錯了,泰明沒有輸,他才是贏得游戲的那個!
外面的人聽見哭聲瞬間奪門擠進來,室內突然局促。
沈同舟將準備好的鎮靜劑注入泰一靜脈,陸姜太太接過緩緩恢復平靜的兒子,奴卡幫忙用轉運床將泰一運走……
大家像演練過似的各司其職,轉瞬工夫,屋里就剩下凱恩,和……白旸?
還有……小狼!
伍爾夫從白旸提進來的大口袋里鉆出腦袋,抖落掉束縛哈嗤哈嗤奔躥過來,搖著尾巴邊圍繞沈夜打轉邊舔拱他的手。
沈夜太久沒見到小狼了,內心一團憂郁的灰燼被重逢的欣悅灑上濡濕,暫時壓下漫揚的煙塵。
他抓了抓小狼的鬃毛,示意它可以跳到床上來。
伍爾夫熟練地躍起,在沈夜身側抻展著趴下,讓主人像在家時那樣枕靠在他側腹柔軟的絨毛里。
沈夜貼著小狼,眼淚變得更多,停不下來,他需要找人傾訴,他快要被那個推測從內里攪碎了,巨大的悲傷如旋渦將他的靈魂囫圇吞噬。
疼,太疼了,從來沒有哪種具體的傷口能帶來如此劇烈的疼痛……
“乖小孩,我們都在,不用怕,呼吸。”白旸俯身抱住他,落下一個輕吻,拋磚引玉般令沈夜打著哭嗝深吸進一口氣。
沈夜看向他,再看向凱恩,淚目婆娑。
“我想,我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
“我知道,泰明為什麼沒有……反抗。”
“我想我都知道了——”
凌晨造訪的不速之客應該不止一個,其中之一是韋斯珀,泰明和泰一在醫院見過且熟悉的面孔,韋斯珀拿著春暉醫院的醫生銘牌,讓他們打開門。
另一個人,比韋斯珀要高,因為泰一在回憶中時而平視,時而仰起頭。
“差不多高這麼多,”沈夜比劃一個距離。
187的推測沒問題,也與桃樂絲在走廊撞見的假醫生身高相符,當時韋斯珀掉落雜物正是在給對方制造換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