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似乎有層隱秘的外殼覆上了沈夜的身體,白旸本想趁他防備松懈問一問他生病的事情,這下又打消了開口的念頭。
不知怎麼,白旸忽然想到了早早櫻,原本母子關系和夫妻關系并沒有類比性,但他記得沈夜說過的一個詞,馴服。
小小的孩子,真那麼心甘情愿地將自己關進幽黑狹窄的柜子里嗎?還是在那之前發生過比孤獨面對黑暗更加令他恐懼的事情,于是他被馴服了?
如果說梅蘭達虐待親子,又著實可能性不大,他們三口之家里還有個沈同舟,沈院長那種對待陌生病患都春風拂面的溫潤性格絕不會允許家里發生那種事情。
白旸覺得自己關心則亂想太多了,也許沈夜的確是少數特別的小孩,就像無懼暴露身份主動想去圣樂菲斯的林白。
兩人并肩躺著說了會兒話,各自心不在焉,東一句西一句竟然也有來有往,直聊到快天明。
母星巨大的身影出現在天花板的屏窗里,沈夜被她吸引去目光,他看她的眼神并不是遙不可及的神往,而是略帶傷感的依賴。
白旸熟悉這種眼神,和當年遠征宏星環的戰友回望厄爾斯時一模一樣,那里有他們牽掛著并為之而戰的親人,他們卻不知這一路出走還有沒有機會踏上歸途。
“我帶你回厄爾斯好不好?”白旸問。
沈夜眼眸中盛著晨曦清亮的光,卻似一眨眼就會淚珠似的破碎滴落:“爸爸不許我回去。”
白旸不以為意:“那是因為之前你身邊沒有我這樣靠譜的人陪著,有我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做什麼也可以,你不會一直不自由。
”
兩人的手緊緊相扣,仿佛余生身上的牽絆唯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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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上很安靜,看來林白不是個難伺候的崽子,狗脾氣的奴卡沒有罵罵咧咧,更不用摔摔打打。
林白和沈夜一樣惜言如金,奴卡不主動搭訕,就一整天都聽不見他吭一聲,連行動都是輕手輕腳。
奴卡出去買飯的工夫,這孩子就將閣樓整個收拾了一遍,沒動他私人的東西,大面上亂扔的規整利索,又仔細抹了各處的灰塵。
剛好是讓人挑不出錯、借不到題發揮他亂動東西的程度,看著順眼舒心不少。
林白更不挑食,奴卡給他什麼他就吃什麼,給他多少他就吃多少,吃完了主動丟垃圾,然后抱著自己的舊袍子窩到最不礙事的角落睡覺,唯有那只布偶時時帶在身邊。
挺大一男孩,還玩布娃娃,難怪福利院其他臭小子逮著他欺負。
奴卡想裝個大瓣蒜的過來人訓導訓導他,忽就想起了自己剛被沈夜領回來的那段日子,唾沫星子不夠分的金玉良言和經驗教訓又被牙關嚼碎咽了。
沈夜遇見他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兜里不缺錢花,但沒有一分是他自己掙的。
他接濟奴卡,不讓他去偷去騙,每個大子兒都是從自己嘴里省出來的。
奴卡還記得沈夜抓他去報電腦課程,私教機構的學費很貴,他一個嬌生慣養的少爺,愣是陪著奴卡在小餐館刷了一假期盤子。
沈夜對他沒什麼好臉兒,但也從來沒有之乎者也地說教過他,導致奴卡的反骨沒長出來,倒長了一根對他哥百依百順言聽計從的賤骨頭。
奴卡不遺余力嚇唬林白,給他講特異者身份公開之后所有慘烈的前車之鑒,唾沫飛揚。
“……薩米特夫人咱就不說了,太遠,你可能也聽到耳朵起繭。咱就說河姆吧,這可是眼前的,你也看到廚師的照片了,她要是不瞎能順順當當回家?!”
林白在喉嚨里咕噥一句:“我沒家。”
“你們就是一群小沒良心的兔崽子!”奴卡罵到他鼻尖兒上,“福利院給你養這麼大,不算你家?哦!你當給你們搞一間大通鋪,一天三頓營養餐,凍不死餓不死還得有書念很容易嗎?緹婭媽媽和我哥、沈院長,搭進去多少精力和錢糧!你不領情我都不怨你,轉頭你就自己作死,非說圣樂菲斯更好,他聽了心里不難受?!”
“圣樂菲斯不是更好,”林白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珠,“是我想正大光明地活著,不想一輩子掖掖藏藏。我明明擁有更強大的能力,可以像緹婭媽媽那樣給人治病,也可以幫助警察抓住罪犯,甚至可以扭轉困局化解危機,為什麼就必須夾著尾巴假裝是一個精障茍活著呢?至于自由,監視對我來說無所謂,我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愛看就看好了,緹婭媽媽被全聯盟幾十億雙眼睛盯著看了一百年,照樣走了她堅信正確的路。”
“小子!你才長幾根毛就張嘴閉嘴跟緹婭媽媽比?精神力有二百五嗎?就你這樣蔫豆芽似的,指不定圣樂菲斯的門沒摸到就讓人晾成標本了……”
林白經過奴卡兩天兩夜無規則辯論外加人身攻擊的摧殘,仍然一副茅坑石的硬臭模樣,把上面一段話又當著沈夜和白旸重復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