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年齡的女孩子,青春萌動,對愛情有足夠的好奇心、夢幻的知識儲備和或許一點點切身體驗。她可能了解自己在乎的人眼里沒有自己,被人當做壁花和空氣的孤獨感受;可能經歷過被心儀的男孩拒絕、漠視甚至奚落的羞恥和痛苦;可能因為障礙者的身份被防備和排斥,苦悶無從訴說……”
“你對我說過,特異者擁有比常人更強烈的共情能力,她一定對母親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她不具備母親自我排解的能力,于是這一切的出口都匯聚在一處,那就是仇恨父親。”
“樸仁宰骨子里看不起障礙者,也刻意防備且敵視特異者,但他又在新聞節目里裝出一副好丈夫好父親的模樣,時常拉著自己障礙者的妻女刷好感,又明夸暗貶來內涵障礙者群體,這種道貌岸然是最為青春期少男少女所鄙視和不齒的虛偽。說不定她在學校里,也常因父親的所作所為被同學嘲諷,這些都會加重她對父親的負面情緒。”
“然后在某一天,忘記關閉錄音功能的學習機湊巧記錄下了父母單獨在家的情形,于是之后又發生了很多次‘湊巧’,她終于確信那些感覺不只是感覺。或許惜爾找我幫她修復學習機,這行為本身就在制造另外一種‘湊巧’,她希望我們發現那些‘罪證’。”
沈夜承認白旸的分析很有道理,樸惜爾確實可能對父親樸仁宰懷有深深怨恨,這從父親出事后她明顯更關心母親的下落也能看出來。
“但還缺少一根導/火索,如果是她,她為什麼選擇那天動手?”
白旸理解沈夜不想錯怪一個孩子,務必處處求證的心情:“這很難說,也許那天是個難得的機會,錯過了就不再有;也許她剛好處在情緒低谷,一時沖動。但有個問題我們可能無法繞過,那就是樸仁宰墜樓的直接原因,到底是缺氧暈厥、受到精神力影響,還是梯/子被推翻?”
這個問題,大概只有受害人自己能回答,可惜他永遠都開不了口了。
白旸捏他的臉:“如果你又在怪自己沒有將樸仁宰鎖進保險箱才讓卡戎有機可乘,那我真要生氣咯。”
安全模式下的車行緩慢平穩,沈夜枕在白旸肚皮上,吸了下鼻子問:“你生氣會怎樣啊?打我罵我不理我,還是不做飯給我吃?”
白旸:“可以選的話,你選哪個?”
沈夜:“那……打我罵我吧。”
白旸:“舍不得,我生氣了就搬到樓下跟伍爾夫當室友。”
沈夜:“那我也一起搬下去。”
白旸:“臉皮這麼厚嗎?”
沈夜:“我對愛情夢幻的知識儲備里有記過,追男朋友的時候臉皮要厚一點。”
白旸笑著揉他臉頰:“還是算了吧,心疼下你自己那條斷腿,追人這種體力活兒還是我來更合適。乖小孩,該你做的事情,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剩下的交給我吧。”
沈夜篤然想通了什麼,仰起頭問:“所以,是你提醒過凱恩,要他的人注意防范早早櫻自殘,對嗎?”
“太聰明了吧,”白旸像夸贊自己一般滿臉驕傲,“我家沈院長就是了不起!”
第51章 沉默尖叫28
“樸惜爾向警署自首了,”沈夜切斷凱恩撥來的通訊,轉頭問白旸,“你怎麼做到的?”
白旸在給屏窗裝窗簾,簾子是淡綠色的,質地輕薄,像蓊郁山林中籠罩的霧,給凝沉冷硬的棕色木墻壁增添幾分柔軟和生機。
沈夜扯過疊在地板上布料的一角仔細看,發現上面隱約由同色系深淺線條勾勒出的四葉草輪廓,他喜歡四葉草。
“對于互相愛護的人,這并不難。”他只是將沈夜和早早櫻會見時幾段對話剪出來發給對方,順便普法一通未成年人犯罪的量刑原則而已。
樸惜爾的行動甚至比他預想的還要迅速果決,也許她早就打算這麼做了。
按照樸惜爾的供述,的確是她借著陪弟弟游戲在泳池中布置了那些尖銳石塊來增加謀殺成功的概率,梯/子也的確是她推倒的。
只是在動手前,她猶豫了,她清楚自己可利用的時間不多,錯過那幾分鐘她將徹底失敗。
就像沖動之下爬上天臺的輕生者,真正看到腳下深淵時的畏懼和掙扎,畢竟生命只有一次,畢竟……那個人是她的父親。
然而就在她激烈糾結之際,手中的梯架突然晃動,父親的身形也跟著傾倒。
身處極度慌亂的情緒湍流之中,樸惜爾根本無法判斷究竟是自己被怨憤支配,早在大腦做出決斷之前身體就先一步執行了潛意識中的計劃;還是那一晚的風太大,抑或父親失手沒有抓牢,甚至是上天聽見她苦悶的祈禱幫她做了最后的決定。
樸惜爾只記得自己的手順著那股力道,推出了梯架,跟著她就閉緊了眼睛。
她聽見風的呼嘯,旗幟獵獵抖動的震響,重物墜落的撞擊聲,和自己的驚叫。
直到樸惜爾被母親和鄰居從屋頂解救下來,她都不敢去看仰躺在干涸泳池里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