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夢里回到了幼時,父親工作很忙,有時甚至幾個月都不回家,母親……母親不知去了哪里。
五六歲的沈夜沒人照顧,被父親帶到工作的實驗室,其實在那里父親也沒時間照顧他,好處是同樣沒時間管教他。
他小小一只實在沒什麼存在感,踮腳夠到粗心父親隨手亂丟的工牌就能在實驗室暢行無阻,另類的自由自在。
沈夜很知道怎樣避開大人們的視線,那些僻靜的、灰暗的、狹窄陳舊的犄角旮旯永遠是最安全的所在。
幸好他從不怕黑。
他數著黑暗中發出螢綠微芒的冷凍艙一只一只走過去,九、十、十一、十二……這里一共有十三個人,或者十三具尸體。
尸體這個詞,是他從父親一個學生的口中聽來的,他說這些人過期了,尸體無人認領將被處理掉。
大概像舊罐頭那樣,沈夜想。
可是浸在綠色營養液中的人們還個個面容鮮活,有的甚至在微笑,一定是入睡時正在期冀美好的蘇醒。
薩德魯特·馮,39歲,淋巴癌
費道南,71歲,車禍腦死亡
默罕默德阿甲帕西圣伊德,22歲,自愿
……
小男孩從頭走到尾,他雖然只有五歲,但已經認得所有冷凍艙標牌上的文字,那是那些人的名字、年齡和冷凍原因。
他一個個在心里默念著,幾乎可以背下來。
然后,小男孩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他很英俊,額頭下一雙眼窩微陷,浮起高挺的鼻梁,嘴角稍稍上翹,這恰好緩和了他下頜線條的鋒利。
他被放在最后一個位置,距離備用安全門僅半米遠,好像門開之后他就會第一個被丟棄。
“你不是最后一個,放心,你會活過來的。”小男孩扯了一件不知是誰丟在角落的防寒袍,鋪在男人和安全門中間狹窄的縫隙里,然后他躺了下去,側身將一條手臂搭在冷凍艙的艙蓋上,像是要分給他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溫暖,盡管男人并不需要。
白旸,27歲,宏星環犧牲英烈
“白旸!”沈夜倏地驚醒了,身體像被丟上岸的魚那樣彈跳一下,聲音卻卡在喉嚨里。
他張開霧濕的雙眼,看見夢里的男人正轉頭看向自己,一樣英俊的面龐,一樣上翹的嘴角,掛著真切而非臆想的笑意。
“白旸,”沈夜這回真切地叫了他一聲,自己也笑起來。
白旸看夠了好戲似的坐起身:“餓了嗎?”
濃郁的肉湯鮮香順著樓梯飄溜上來,沈夜回復了一個隆重的腸鳴音。
第24章 沉默尖叫01
原材肉類不是普通人能天天吃得起的東西,可見白旸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壓根兒沒想改正。
他覺得如果獾鼠市場那次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那在沈夜這兒的臨時保姆注定做不長,能對他好就盡量好一點兒。
畢竟沈夜人還不錯,專業能力過硬、善待老弱病殘,除了隨身攜帶非管制刀具以及花刀切得騷悚之外沒啥缺點,奶白軟萌的還挺可愛。
白旸從前出任務的時候,看著隨身帶的家人照片會不自覺笑出來,就像現在他切菜時想到沈夜這樣。
要是他現在只是個C區治安所的小警察也挺好,起碼能真正跟沈夜交個朋友,名正言順地保護他。
這幾天沈夜肚子吃得很滿足,也就忽略了賬戶那點痛苦呻/吟,何況他也算個有擔當的男人,錢不夠用最先從自己的創收能力開始反省。
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又不太喜歡跟自己過不去。
吃飽喝足之后,沈夜大部分時間會去地下室閉關,偶爾搗鼓出點什麼白旸用得著的會拿上來,比如30號這天午飯后,他就給白旸的牙齒涂了一層又酸又苦的果凍狀不明物質。
后來白旸自己上網查詢,才知道這東西能夠十倍防蛀牙,牙菌斑克星,齲齒滅霸……總之,偶爾兩晚不刷牙就睡覺毫無負擔,涂一次管半年。
他自己為了了解新世界,休養那陣子看了不少當代影視作品,這是熟悉一個時代最直觀的方式,只可惜編導們的腦洞比他當年脖子上的彈孔還大,很多黑科技他難辨真假,分不清是存在于二次元還是三次元。
沈夜躲起來搞他的暗黑科技,白旸則琢磨各種傳統料理,倆人各忙各的倒也相安無事。
原本他倆給硬湊在一塊兒,也沒有特別熟,照著用戶和AI的關系相處還能輕松些,大家都做人就親密得令人尷尬,因此人為制造距離產生美很好理解。
“跨年大餐想吃點什麼?”
白旸打算在晚飯時敲定明天的菜譜,31號上午發薪水,他剛好可以下午去采購。不止沈夜發薪,凱恩警長也該充錢了。
沈夜用薄餅卷了烤肉、配菜和蘸料,一口塞進嘴里,撐得腮幫子鼓起來,小河豚似的咕嘰咕嘰咀嚼。
今晚這個就很好吃,中午的雪菜燒肉面也好吃,還有昨天的番茄蘑菇魚、青瓜炒蝦仁,前天的咸蛋瘦肉粥……
直到一大口肉卷餅下肚,對美食缺乏想象力的沈夜還是沒能選定最喜愛的那款,只好默默又掀了一張薄餅,放烤肉、加配菜、涂醬料、規整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