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稀罕,自從加上好友,關雪息從沒見陳跡發過朋友圈。
這次陳跡也沒說什麼,只分享了一首歌。
竟然是九十年代的老歌,《Last Dance》。
關雪息順手點開播放:
“所以暫時將你眼睛閉了起來,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
關雪息笑了,這條朋友圈的發布時間是凌晨一點,他忍不住戳了一下陳跡的胳膊,挖苦他:“沒想到,你也會深夜網抑云啊?”
“……”
陳跡臉上看不出尷尬,但右手一抖,寫了一個錯別字。
關雪息調侃一句就算了,沒多說什麼,甚至給他的分享點了個贊。
五分鐘后,陳跡終于“交作業”了。
“寫完了。”他把草稿本推到關雪息面前。
關雪息放下手機,拿起來看。
陳跡寫得條理分明,列出了一二三四條。
【一,住址:華新區順天街道明誠路星河苑47棟3單元402。】
【二,經歷:單親家庭,自幼喪父,和我媽一起生活。條件不好,比較拮據(是減分項吧)。小學五年級之前在縣里讀的,六年級我媽改嫁,遷戶口到灃德市,定居了。初一初二在明誠中學讀的,初三在少管所讀的,一年半出來,高一在八中待過一陣子,然后轉校到十六中。后面你都知道了。】
【三,省聯考:我晉級決賽,但棄權了。因為在決賽開始的前一夜,我持刀傷人險些致死,知道自己會被送進少管所,比賽不用參加了,也沒心情備考。】
【四,第一次見到你:在省聯考的海選那天。我和同學考完對答案,你路過的時候聽見,告訴我最后一道大題做錯了。后來我在第二輪比賽又見到你,和你聊了會天(你都不記得了,我也不想寫)。
決賽那天,我去頒獎現場圍觀了一下,你果然是第一名。沒了。】
關雪息:“?”
沒了?
“陳跡。”關雪息不滿道,“你語文多少分?我怎麼覺得你寫了一堆,又好像什麼都沒寫呢?你是抓不到重點,還是故意敷衍我?”
陳跡很無辜:“該寫的我都寫了,相親都不要這麼詳細吧?”
關雪息:“……”
他說得沒錯,但似乎哪里不對。
陳跡這份“交待”上,把他為什麼持刀傷人、傷了誰,都給略過了。
誠然,關雪息不是警察,要了解他,不是審訊他,這些被略過的事實不是重點,不知道也沒關系。
關雪息只是很好奇,以他目前對陳跡的了解,他覺得陳跡不是那麼兇惡的人——況且當時才十三四歲吧?
一個十三四歲的初中生,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會動刀?
其中應該另有隱情。
既然有隱情,陳跡為什麼不對他訴苦?
平鋪直敘、輕描淡寫地講出經歷,自己的心情卻一句都不講。
連宋明利寫作文都比他會煽情。
宋明利還曾深夜給關雪息打電話求安慰,哭訴自己“悲慘的命運”,自稱“我除了錢什麼都沒有”“錢也是我爸媽不是我的,他們不給我自由”“別人都笑我是無腦富二代,但你知道富二代的精神壓力有多大嗎”,最后以一句“我抑郁了”做結尾,哽咽著掛斷了電話。
宋明利當然沒抑郁,他只是戲多。
但作為朋友,關雪息知道,這些的確是宋明利的煩惱,雖然這種煩惱充滿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
而關雪息想知道的,正是這些。
陳跡有什麼煩惱和心事?只有親口聽他把這些東西講出來,關雪息才能有切實的、了解他的感覺。
關雪息后知后覺地醒悟了自己的目的,瞟陳跡一眼,半天沒做聲。
——他只是好奇而已,不想問得太直接,表現得很像關心陳跡似的。
可能十分的好奇之中,也有二三分關心吧。
誰叫他生性善良,是個好人呢?
“好人”奴隸主關雪息故技重施,威逼利誘道:“陳跡,這是你唯一的機會,有心事就快點對我講。下回你主動向我傾訴,我都懶得聽,更不可能安慰你,知道嗎?”
沒想到,陳跡反問了一句:“你怎麼安慰我?”
關雪息被問得愣了下。
還能怎麼安慰?
“安慰”不就是字面意思麼,言語安撫,勸說,開導,鼓勵之類的……
陳跡看著他,眼神平靜中帶著了然。
關雪息和他對視一眼,忽然明白了。陳跡不想聽,不在乎。他早就習慣了,沒那麼脆弱。
關雪息一時無言,又有點不高興:“那你說我們兩個聊什麼?”
“聊聊你吧。”陳跡忽然道,“我想聽你的事。”
“我沒什麼事啊。除了我爸媽離婚對我影響較大之外,其他都很順利。我的煩惱……”
關雪息想了想道:“可能是學習太累吧,雖然我看起來很輕松,但每天都從早學到晚,偶爾也會想偷懶一下,或者跟我媽訴訴苦。但我不能說,我不想把我辛苦的那一面給她看,她比我更辛苦。”
“……”
“其實我家也很拮據。”關雪息突然說,“不用不好意思,陳跡。孤兒寡母過日子,不都這樣嗎?”
陳跡低下頭:“嗯。”
關雪息說:“這幾年我媽省吃儉用,也從來不出去玩,能省的地方都省了。今年國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她竟然去旅游了。”
關雪息笑了聲道:“可能是想開了吧。
對了,她剛才叫我幫她取快遞,我差點忘了。”
“你在家里等我,還是和我一起去?”關雪息站起身,看陳跡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