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用手無寸鐵的手掌按住了朝向他的槍口。
杜書彥兩腿打顫,更不用說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槍,可強烈的求生本能逼迫他死死抓住手中最后一把救命稻草,堅決不讓費錚搶走。但他又是如此畏懼眼前這個心狠手辣的殺父仇人,即便費錚已經無力殺他,他也害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命喪此地,不禁膽怯得淚如雨下。
費錚個子比他高上許多,平時站在他身后總是突出一截,此刻兩腿中彈,支撐無力,整個人向前傾倒,仿佛緩緩彎腰低頭,向他的國王最后一次行禮。
“我說呢……你這兩年,好像越來越怕我了……”費錚平視著他通紅的眼睛,自嘲般地笑了,“你太厲害了,連我都騙過去了……怎麼知道的?”
杜書彥對他的恐懼已經刻在了骨子里,聽他發問,下意識地回答:“堂叔死、死了之后,我還是耿耿于懷,他只是殺我爸的兇手之一,那個給他賣‘貨’的人,我也要找到……我向許明打聽,調出了堂叔以前的通訊記錄、那陣子去過的地方、還有他的賬戶往來等等,一個個查……終于被我發現了線索……”
杜書彥說到這兒,嘴皮子不受控地打起架來,喉嚨連連滾動,仿佛接下來的話難以說出口,哽咽許久。
但他最終還是開口了,聲音又澀又尖,像一把廉價的小提琴,奏出一段低劣的悲傷樂章:“你知道當我站在那扇門前、看見那個熟悉的門牌號的時候,有多絕望嗎?怎麼會是你……怎麼會是你啊!你明明救了我啊,就在那扇門前……”
他的雙眼逐漸充血,仿佛仇恨之焰從外向內蔓延:“后來我才知道……那些要殺我的人,也是你的手下……”
“費錚……我多年來這麼信任你,把你當好人,當家人……以為遇到你是我不幸人生中的大幸……沒想到,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你而起!”
“你這個偽善的惡魔……我沒有告發你,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
回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一幕幕晃過,費錚閉了閉眼,低聲說:“我以為,我們是同病相憐……你會理解我……”
杜書彥涕泗橫流,嘴唇顫抖得幾乎說不清話:“我的‘病’是你導致的……你的‘病’,是你爸自作自受……怎麼能相提并論!”
費錚慘淡地笑了聲,手掌撫過槍身,慢慢往前,抓住了杜書彥抖動不止的手:“當年……真不該救你……應該親手殺了你……”
即便知道這只是句無法實現的恐嚇,杜書彥依舊嚇得臉孔煞白。
海警的摩托艇已至近處,手持喇叭中傳來高亢的警告:“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手槍!雙手抱頭!”
杜書彥想依言照做,可費錚牢牢抓著他的手,他無法放下,只能哀求:“費錚,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就別再連累我……”
費錚已是強弩之末,兩只深陷的眼睛空洞麻木,冰冷的目光落在這張聲淚俱下的臉上:“這是你……咳咳……最后一個愿望嗎?”
杜書彥拼命點頭。
“好……我滿足你。”費錚慢慢松開了手。
杜書彥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面前人仿佛支撐不住搖搖欲墜的身體,頹然跌向他,他大腦慢了一拍,下意識地上前抱住。
費錚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提起殘廢的雙臂,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附在他耳邊,嘴唇囁嚅,似乎說了句話。
杜書彥愕然睜大眼睛,直愣愣地呆望著費錚身后的一灘血跡。
手中突然一空,他被用力推開,跌坐到位子上,驚恐地抬頭,發現手槍已落入費錚之手。
紀凜卻沒開槍,因為費錚這會兒連舉槍都費勁,不過以防萬一,他還是提醒了身后的三人:“你們都趴下,我可以對付他。”
婁保國非常配合地縮下去,扒著快艇邊沿,探出半個腦袋,揮舞拳頭吶喊助威:“紀隊加油!”
虞度秋就沒那麼配合了,腦袋靠在柏朝肩上,看熱鬧似地:“他想干什麼?剛才不是已經束手就擒了嗎?讓我再瞧瞧。”
紀凜無語,只好挪了半步,稍稍擋住他與柏朝,接著沖對面的費錚高喊:“放下槍!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他心里其實也奇怪,剛才費錚明明已經不打算反抗了,現在傷成這樣,再不讓警察救他,肯定是死路一條。雖然救上岸了最終大概率也是死刑,可起碼能茍活一段時間。
費錚沒有聽勸,身體搖晃不定,仿佛輕輕一推就會倒下去,臉緩緩轉向了他們,看表情,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意識恍惚了,話語的連貫性也越來越差:“柏朝……其實……你說的沒錯……我從杜偉明那兒知道……我父親……不算無辜。”
柏朝背對著他,一副懶得理他的樣子,只顧著護好懷中人。
虞度秋扯了扯他的衣服:“喂,他喊你呢,你搭理他一下,我想聽后續。”
柏朝無奈,只好暫且松手,轉過身朝著費錚,面無表情道:“你知道了也無法回頭了,因為你已經為了復仇而犯罪了,只能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將自己的罪過轉移到別人身上去。”
費錚擰起滿是血污的眉毛,似乎很不解:“你怎麼知道……我的過去?”
虞度秋也問:“你怎麼好像很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