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朝快步上前,緊隨其后進了小巷。
這條路上的巷子幾乎都與怡情酒吧旁那條出事的巷子一模一樣,狹窄陰冷,暗無天日。兩旁的水泥墻起到了良好的隔音作用,往里走幾步,大馬路上的喧囂就仿佛被一堵無形的屏障隔絕了,聽著十分遙遠,確實是做壞事的理想地段。
費錚卻沒有在巷子內停留,突然在一扇旋轉鐵門處右轉,進了居民區。
柏朝抬頭看了眼小區的建筑樣式,略感意外——費錚竟然帶他來了江學小區。
這里是柏志明與姜勝接收海外郵包的地方,是一開始囚禁穆浩的地方,也是費錚殺害黃漢翔的地方。警方不知查過多少遍,早已在出租屋內安裝了攝像頭,若是有人進入房間,市局第一時間就會收到警報。
敢回這個地方,真夠膽大包天的。
然而費錚并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猖狂,帶著他七拐八彎地避開監控,進了另一棟樓。樓內沒有電梯,他們走樓梯到頂層六樓,費錚接著掏出鑰匙開了門。
動作那麼自然流暢,仿佛回自己家一樣。
柏朝走進去,詫異地發現,這間屋子真的可以被稱為“家”。
盡管看起來只有三四十平,但廚房、客廳、衛生間、臥室一樣不缺,家具也布置得井然有序,窗臺上甚至養著兩盆綠蘿,青翠油亮,顯然平時有人照料。
“警察居然沒查到你租了這間房?”柏朝問,“我記得他們之前把整個小區的租戶統統查了一遍。”
費錚把鑰匙往茶幾上一扔:“因為這房子是我買的,借了朋友的名字,警察查不到我頭上。
”
“我以為你會住在離你老板更近的地方。”
費錚笑笑:“平時是住他家,周末偶爾回來。你坐,我去倒茶。”
柏朝發現他有項很特別的本事,就是無論與熟人、陌生人、甚至是敵人相處,都能泰然自若。
這種淡定與虞度秋的冷靜不一樣,虞度秋雖然也總是談笑風生,但他給人的距離感和壓迫感很強。他之所以無畏無懼,是因為即便天塌下來,他也有自信撐起來。
而費錚更像是不在乎天塌。
這令他呈現出一種灑脫又冷血的處世態度,對誰都親切禮貌,但同時對誰都能痛下殺手,反正人類最終都是要死的。
當然,以上只是猜測。
廚房傳來咕嚕咕嚕的燒水聲,費錚等水開后,簡單泡了包紅茶茶包,端到小客廳來。
茶水太燙,也不知有毒沒毒,柏朝暫時沒動,見他從剛買的煙盒中抽出了一根香煙,忍不住說:“抽煙去室外,別熏到我。”
費錚置若罔聞地按下打火機,點燃煙頭,笑著說:“沒爹沒媽的小雜種,果然沒教養。”
柏朝瞳孔驟縮,突然發難,一把揪起他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費錚舉起雙手:“稍安勿躁,我也被這麼罵過。”
“你被罵關我屁事。”柏朝甩開他,指著他鼻子惡狠狠地警告,“這次放過你,沒有第二次了。”
費錚整理好衣領:“我挺喜歡你的脾氣和膽量,能屈能伸,是個做大事的,不像柏志明的另兩個草包兒子,除了當替死鬼,一點用處沒有。”
柏朝冷哼一聲當做回答。
對待不同的罪犯,博取信任的方式也不同,像柏志明那樣陰險狡詐、不甘人下的,討好服從是最佳手段;裴鳴那樣謹小慎微、急需認可的,不斷地肯定他、安撫他就能起到效果;而對于費錚這樣狂妄自大、殘忍古怪的,或許只有同類人能吸引他。
目前看來,計劃很順利。
費錚點了煙,卻沒抽,走到窗臺邊上,把煙插進了一個香爐里,順手點燃了兩炷香。
難怪一進門就聞到空氣中淡淡的煙味,像寺廟里的氣味。
這種東西在唯物主義者虞度秋的家中絕不會出現,在普通人家里也很少見,奇怪的是,香爐背后既沒有靈位,也沒有神像,不知這根煙是供奉給誰的。
費錚放完香煙轉過身,主動解答:“是給我父親的。”
“為什麼不放照片?”
“因為沒有。”費錚重新坐下,“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成了一盒骨灰。”
柏朝沒插嘴,靜靜等他說下去,將每一個字記在腦海里,回去復述給警方,或許能提供線索。
可費錚說的似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我不記得他長什麼樣了,只記得他每次寄錢來,會捎帶一盒糖,就像這樣的。”
費錚打開剛買的糖盒——那是一個圓形的鐵皮盒子,印著花花綠綠的水果圖片,打開之后也是五顏六色,一顆顆不同口味的水果硬糖如寶石般色澤鮮艷,剔透漂亮。
“我以為‘糖’是一個代名詞。”柏朝說。
他自小跟隨柏志明學習“專業知識”,對業內黑話了熟于心,“糖”在某些交易中即指毒|品。
費錚笑了,隨機挑選了一顆糖,扔進嘴里含著:“跟虞度秋相處久了,果然都會變得疑神疑鬼。”
柏朝盯著他拿糖的手指,冷不防地說:“這糖長得好像寶石,就算往里面藏一顆真寶石,也不會被發現吧?”
費錚空無一物的手指停頓了一瞬,繼而贊嘆:“你真的很聰明,難怪柏志明、裴鳴和虞度秋都看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