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度秋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疏疏朗朗的枝杈間,似乎有一小團黑影在活動,所經之處的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
“好像是松鼠。”柏朝道。
“嗯,美國郊區小動物很多,有時候馬路上還會碰見鹿呢。”虞度秋收回視線,側目看身旁的男人。
柏朝恢復得很快,剛才還暈車暈得精神萎靡,這會兒臉色已經和平常無異了。仰著頭更顯得側臉線條流暢,嘴角和眼角彎起的弧度很小,要很仔細看才能發現那一抹淡笑。
這人的心情和態度總是令他難以捉摸,此刻卻是一望而知的。
竟然也有純真的一面。
虞度秋的情緒似乎被這只快樂小狗感染了,繃著的神經莫名放松許多,靠在他身旁,肩膀挨著肩膀,感慨道:“半小時前還在槍林彈雨中提心吊膽,現在卻在這兒曬太陽看松鼠,還是活著有意思。”
柏朝回頭:“你提心吊膽了嗎?”
“當然,我又不是刀槍不入。”
“我以為你不怕死。”
“怕是不怕,但要看怎麼死。”虞度秋摸摸下巴,認真思考起了自己的死法,“七八十歲在床上玩小帥哥,突發心肌梗塞而死,就挺不錯;視察公司實驗室的時候突發爆炸而死,也算為科學事業做貢獻,留個美名;但在異國他鄉的小小停車場被人狙殺而死,跟我這一生輝煌的履歷相比,這樣的人物詞條結尾實在太憋屈了。你不覺得嗎?”
柏朝眼中的鄙夷無語清晰可見,虞度秋以為他下一秒就要開口嘲諷自己,他卻轉過了頭,望著茂密的樹林說:“我覺得沒什麼不好,總比一個人死在無人知曉的地方強。
”
“你說的好像很樂意跟我死在一塊兒似的。”虞度秋彎腰撿起一塊路邊的小碎石,突然揚手,朝松鼠活動的那棵樹砸去——
“噠!”一聲輕響后,松鼠受驚,迅速躥進了樹林深處,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虞度秋拍了拍手上的灰,有些意外:“你不罵我欺負小動物?”
柏朝已經坐回了車里:“你是擔心它跳到路上被車撞到吧?”
虞度秋繞到副駕駛位邊上,撐著高高揚起的車門,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小柏眼狼,你到底從哪兒來的?好像挺了解我?”
柏朝抬眼:“我從哪兒來的你不是早就調查過了嗎?而且你很難了解嗎?養狗又養馬,一看就知道喜歡動物。”
“我在別人眼里可沒你說的這麼好懂。”虞度秋逗狗似地撓了撓他的下巴,看了眼他腳踝上被血浸透的綁帶,“不過,你這會兒的心思我也了解——腳疼了?站不住了?”
“怎麼,少爺要給我揉揉嗎?”
“說過不會給你跪下,自己沒手麼?”
這時,一陣震動傳來,虞度秋摸出手機看了眼:“這麼快就搞定了,辦事效率挺高啊。”
黑卡的服務人員匯報了別墅的大體位置,并發來定位,按地圖路線看,再開一刻鐘便到了。
“好的,謝了,順便派幾個人,把這三天的日用品采購好送過來,再買點止血祛疤的藥和包扎用的紗布。”虞度秋吩咐完,掛了電話,接著關上副駕駛的車門,自己也坐進了駕駛位,發動車,按照導航的指示往前開。
“你把別墅定位發給保國,讓他帶著紀凜、盧晴和斐華過來,除此之外不要告訴任何人。
哦對,讓他們三個別帶車里拿的槍,車也別開,自己想辦法過來,別戀戰,別想著抓人,聽我的。”
柏朝依言照做,發到一半,問:“老劉也不能告訴?他不是你媽的人嗎。”
虞度秋搖頭:“所有能接觸到車上手槍的人都有出賣我的嫌疑,是我媽的人又怎樣?董師傅還是跟了我十多年的廚子呢。所有員工里我最不信任司機,他們最了解我會經過哪里、去往哪里,掌控的不是方向盤,而是我的生死命運,有時可能會帶我開上死路,所以我的私人司機通常一年一換,每換一個,都會改變日常行車路線。”
柏朝安靜片刻,冷不防地問:“從你被綁架之后開始這樣的嗎?”
虞度秋訝異地看了他一眼:“誰跟你說的?”
“洪伯。”
“他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最近總是泄漏我的家丑,上次在君悅也是。”虞度秋無奈道,“你猜的沒錯,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你看,我有那麼多供我驅使的人,但關鍵時刻,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我自己。”
“要給你個擁抱安慰下你麼?”
“哈哈,你今天是打開了幽默開關嗎?”
“我是認真的。”
“那你最好收起這份認真,別讓我感覺到你在同情我。”虞度秋腳上緩緩施力,踩下油門,露出一個惡作劇般的微笑,“同情說得好聽點兒是善心,本質不過是高姿態的憐憫,你有同情我的資格嗎?以為今天保護了我一次,就能跟我平起平坐、甚至騎到我頭上去了?”
柏朝不動聲色地抓住扶手,抵抗著強烈的推背感:“……你以為我的目的是這個?”
虞度秋笑得更大聲,油門踩到底,跑車的轟鳴驟然響起,驚動了樹林里幾只鳥雀,慌張地振翅飛向高空。
“不然呢?只要錢到位,多的是愿意為我出生入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