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用的紙張是統一元年的陽春紙。
“辦好了,一共五百兩銀子。”
秀才旁邊跟了人,把文諜遞給了蘭澤。
蘭澤拿起來的時候還算滿意,聽見五百兩銀子不由得睜大了一雙眼,這和去搶錢有什麼分別。
他耳朵不由得紅了起來,略微生氣,他看起來便那麼好騙嗎。
“這不過是寫幾個字的事……如何能要五百兩銀子?”
蘭澤還捏著那張薄薄的紙張,他開口道:“我不要了。”
“你以為上面的官印那麼好弄……我已經寫了,哪有不要的道理。”
秀才與身邊的人朝著蘭澤過來,蘭澤只有一個人,加上是孩子,一個人來辦通關文牒,和來送錢沒什麼分別。
蘭澤見狀不妙立刻便要走人,兩人攔在了他面前,這條巷子很深,參天的榕樹遮住了白日的光,陰影落了下來,蘭澤能夠看見青磚縫隙里生出來的青苔。
他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兩步,秀才面上帶著和善的笑容,“你今日若是把五百兩銀子交出來,剩下的話自然好說。”
蘭澤向后背后碰到了墻,他唇角繃緊,在秀才身旁的人要抓他的衣角時,一陣陰風吹過來,那名大漢發出了一聲慘叫。
大漢手腕處多了幾道淤青的指痕,與此同時,秀才身上的錢袋落在地上,里面裝著的銀票隨風揚起來。
他們二人用此法勒索過不少人。
秀才連忙去撿自己的銀票,大漢臉色卻變了些許,被他們困住的少年背后仿佛有什麼東西,一道陰影落下來,像是被無形之物纏繞。
兩人對視些許,察覺到不對勁很快便灰溜溜地走了。
那張偽造的通關文牒在地上,蘭澤不明所以,他看見了方才兩人那麼莫名其妙的一出。
又是他嗎……
榕樹沙沙而動,蘭澤把地上的通關文牒撿起來,他心里有什麼東西冒出來,眼角留意著周圍,心里的恐懼少了幾分。
小的時候娘親告訴他,興許每個人都會遇見屬于自己的神靈,神靈會守護他,替他帶走所有的不幸與苦難,佑他此生順遂無優。
這是話本里面的故事,難道現在他便遇到了嗎?
蘭澤小聲說了句“謝謝”,對方沒有搭理他,只是周圍的樹影變得靜止,那張通關文牒被風吹起來,蘭澤上前拿到手里。
他接過來文諜出了巷子,下一步便是找身份令牌,蘭澤費了一番功夫,他沒有那般聰明的腦袋,只能用銀票去換,換了一張下人的身份令牌。
蘭澤原先不認為自己能做好這些事,他事事依靠別人,如今沒有人能在他身邊,雖然出了些小意外,但是他都做到了。
一個人看起來很難,但是做起來的話,似乎也沒有那麼難。
只要他能邁出來第一步,接下來便會容易的多,興許他能順利地到嶺南。
蘭澤因為拿到身份令牌有些高興,臉上紅撲撲的,抱著東西離開了換令牌的府邸。
若是他見到謝景庭,他一定要和謝景庭說,興許謝景庭會夸他。
謝景庭一定會說他有進步。
夜晚,蘭澤跟著城中的仆人一同混出城,他被檢查了身份令牌和通關文牒,應當說他運氣不錯,今日執勤的士兵等著換崗,并沒有怎麼仔細看。
蘭澤平日里便待在角落,喜歡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旦遮掩容貌,在人群中便不怎麼顯眼。
他跟著人群出城,耳邊聽見士兵的議論聲,無非議論的是一些國事,反復被提起的都是他想見之人的名字。
皇城治下口不能言耳不得聽,千百人中,千人沉默不語,上層以為百姓溫順如蔽,實際上百姓心如明鏡。
朝事如何、士族如何、國君如何,表面上人人稱贊當朝君主治下嚴明,實際上暴君之行人人皆知。
日日忍讓、日日退讓,一旦到了積蓄的爆發邊緣,千萬人共往矣。
“士族為我魏朝毒瘤,若是改朝換代,興許是百年新化……”
“千畝良田盡數歸還,萬頃厚土悉離奉上……這是謝景庭在蜀郡寫的承諾,引得萬民為之觸動。”
“我等不過一粒沙塵,抵不過時代變遷迭起。”
蘭澤聽了一耳朵,他不怎麼能聽懂,但是大抵知曉,興許謝景庭又打了勝仗。
似乎謝景庭做什麼事情都很有把握,不會讓人太擔心。
如此,自然不必他再擔心。
他只是在期盼他們見面的日子。
夜色遮住了天邊的云月,他成功的出了城,在他稍稍放下心時,不遠處來了一名士兵,蘭澤看著略微眼熟。
“等等,國師號令,即刻封城,所有出城人士重審。”
蘭澤心頭浮上不好的預感,不待他有所行動,他同不遠處的人對上了視線。
馬車里人影顯現出來,師無欲面無表情,幾乎是一眼便在人群中注意到了他。
蘭澤抱著的小包子落在地上。
……
京州。
賀府一片寂靜,籠罩著一層陰沉冷清的氣氛,牌匾黑壓壓地落下來,隨著叛軍入城,皇城宛如一座空中樓閣。
宋和踹開了房門,賀府已經空無一人,賀玉玄只留了鳳驚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