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似乎想要害死他,但是有時候又對他好,陰晴不定琢磨不清,蘭澤不知道自己曾經招惹過哪個怨鬼。
他偷喝佛祖面前的貢茶,茶水被換成了酒水,蘭澤瞬間變得暈乎乎,頭腳都分不清楚,在佛像前險些砸上供桌。
師無欲回來時便見到這麼一幕,蘭澤打翻了酒杯,臉上泛出淡淡的紅色,正在拿供桌上的果子,動作利索熟練,看起來不像是第一次偷拿。
蘭澤喝醉酒之后,反應慢許多,他察覺到師無欲冰冷的目光已經是好一會之后,他慢吞吞地反應過來,拿著果子啃了一口,然后轉過了腦袋。
“跪下。”
師無欲冷冰冰地下了命令,動祭品是大不敬,蘭澤喝多了,拿完果子還偷摸佛像,不被師無欲扔出去已經是萬幸。
蘭澤后知后覺地聽見師無欲說什麼,他喝醉之后腦袋停止思考,師無欲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聽話地在蒲團上跪了下來。
一雙漆黑的瞳仁瞅著人,里面帶著幾分好奇與呆滯。
直到戒尺到了蘭澤面前,蘭澤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誰,師無欲從外面回來,身上沾了些許雪枝香,令蘭澤分辨不清。
師無欲剛拿著戒尺到蘭澤面前,蘭澤瞅見戒尺,下意識便瑟縮,身體產生反應,直接便上前撲進了他懷里。
他撞上一團溫軟,蘭澤身上帶著特有的氣息,氣味纏繞著他,細白的手指拽著他的衣角,臉頰隨之蹭上來,沾滿酒氣的氣息撲到他臉頰邊。
“督主不要打奴才……奴才沒有犯錯。”蘭澤認錯了人,他以為面前的是謝景庭,語氣便歡快了許多,瞪大了一雙眼眸。
謝景庭若是拿著戒尺打他,他自然會生氣,蘭澤想也沒想,按照他平日里做的那般,抱著師無欲,直接便湊上去咬了一口。
雙唇蹭過臉頰,師無欲渾身僵住,喝醉酒的蘭澤渾身柔軟無骨,抱著他便不愿意撒手。
溫軟的雙唇落在他的臉頰,冰涼挺直的鼻梁貼著蘭澤的肌膚,肌膚相觸,周圍隨之安靜下來。
蘭澤在親上去時莫名感到后背傳來一陣涼意,他心臟莫名一疼,不知為何讓他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樣。
不是謝景庭。
面前人有一雙清透憐憫的眼眸,里面能夠包容世間萬物,無情勝過有情,俊朗的面容如星如晦,皎潔冷峻,發絲在月色下恍若銀白如瀑。
蘭澤慢慢地向后推開,他的手指還搭在師無欲的肩膀上,耳邊嗡嗡作響,他玷污了國師,興許師無欲會處置他。
他腦海還暈著,只想了這麼多,自己脖頸后面的位置被人碰了碰,然后便暈了過去。
蘭澤暈了在了師無欲懷里,殿上的佛祖眉目低垂,在此時仿佛在看著他們,世上的男男女女都是如此。
佛祖見過諸多悲歡離合,見過諸多離合聚散,見證了數不清的世間心動。
他這般波瀾不驚湖面上出現的漣漪,佛祖前是世間一滴尋常不過的雨水,落在湖面上化成了形骸巨浪。
……
年初的叛亂,起初朝上未曾有人當一回事,直到沒有消息的與城傳來信件,蓮城淪陷,西北方裴叛亂領軍倒戈,軍旗換上了前朝嵇氏,大軍直逼京州。
姬嫦知道消息時已經遲了一步,百官亂作一團,群臣起諫,諫言姬嫦遷都北上,使緩兵之計。
師無欲知曉消息并不比姬嫦早多少,他放飛了傳信的鴿子,觀遠天,原先連綿起伏的國脈依舊綿延向前。
他能算出來國脈,卻算不出歷代國君。
“師父。”師無欲出聲,他看著遠處長天,面前的長歲高僧眉目慈悲,對待朝勢動蕩并不關心,他們能做的不過是多為百姓送齋祈福。
“阿彌陀佛。”
叛軍首領是高僧原先的弟子,他收留謝景庭十八年,十八年來什麼都沒教給謝景庭。
謝景庭生來便在佛祖度化之外,日日誦經,難改根骨血性。
“你師兄自有他的造化,你不必為他擔心。”
“是走是留,一切全憑你的心意。”
師無欲在原地站著,萬相寺的鐘聲響了,這里依舊一片寂靜。
若是國君換人,他亦會受牽連。
蘭澤不知外面的變故,他只知如今天在逐漸的轉暖,他察覺到的時候因為萬相寺的雪化了,屋檐下的雨線順流滴下,冬天即將結束,春天馬上要來了。
他整日抄寫佛經,這一日寫到了師無欲的名字,師無欲字善羲,出自佛經之中。
“善廖荷兮歧,曦明以長凄。”
這麼一句,十個字有八九個蘭澤都不怎麼熟,他在一旁重新寫,眼角留意著周圍,近來那個臟東西都沒有來招惹他。
他聽聞賀玉玄近來醒了,狀態似乎并不好,那邊一直沒有消息,謝景庭那邊他也什麼都不知道。
他知道事況嚴重時已經非常嚴重,朝廷官兵不抵叛軍,姬嫦遷都北上,師無欲蘭澤都在攜帶名單里,而賀玉玄被派留守京州。
蘭澤在萬相寺待了將近兩個月,他下山時換上了春衫,柳枝緩慢地抽芽,他與師無欲待在一起,偶爾會和姬嫦碰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