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沒有馬車,我們接下來如何趕路。”
蘭澤幫謝景庭處理好傷,他啃了一小半肉餅,剩下的都留給謝景庭。
謝景庭對他道:“若是有馬車,興許會被察覺,明日我們需要換路。”
他們這一路上顛簸,山洞并沒有待太久,當天晚上又來了追兵搜山,蘭澤與謝景庭待在山洞里,蘭澤在謝景庭身邊不敢講話,他們從另一條路走,因為有謝景庭在,蘭澤倒是不怎麼害怕被抓。
賀玉玄下了死令,追兵發現了便要滅口,只需留蘭澤的活口。
他們路上遇到了一隊追兵,謝景庭又受了些傷,蘭澤躲在灌木叢里,他什麼都不能做,只睜著一雙眼看著謝景庭受傷。
繡春刀擦過謝景庭的臉頰,在謝景庭臉上留下一道薄薄的傷痕,隨著鮮血濺出來,侍衛的尸體倒下,這個時候謝景庭看向蘭澤的方向。
謝景庭臉上沾了血,平分添了一抹澧艷,明艷的面容殊絕動人,在原地喊了蘭澤的名字。
“蘭兒。”
蘭澤小兔子一般在原地窩著,一聽謝景庭喊他,他耳朵動了動,從角落里出來,撲進了謝景庭懷里。
這般讓前來追人的侍衛有些棘手,上面不讓動蘭澤半分,他們并不敢傷著蘭澤,利用卻是可以的,這回便是利用蘭澤,抓了蘭澤,讓謝景庭險些就擒。
他們兩人逃出來,謝景庭也受了重傷,當天晚上便發了燒。
蘭澤這幾日一直跟著謝景庭,謝景庭未曾餓著他,好幾次經歷危險謝景庭沒有讓他受過傷。
“督主。”蘭澤喊了兩聲謝景庭的名字,謝景庭毫無反應,傷口方才已經縫住,腹部的傷口高熱,溫熱的鮮血從布條里滲出來,蘭澤又給謝景庭上了一回藥。
蘭澤摸了摸謝景庭的額頭,謝景庭連著好幾日未曾合眼,如今閉著眼,臉上略微蒼白,薄唇略微抿著,墨發在身后散了,多了幾分綺麗單薄的脆弱。
手指觸碰到一片溫熱,蘭澤被燙的收回了手,他帶的沒有退燒的藥物,如今在城外,要去找傷藥幾乎不切實際。
他并不認識路,也不放心把謝景庭一個人丟在這里。
蘭澤用冷水將手帕沾濕放在謝景庭額頭,鋪在地上的外袍一并蓋在謝景庭身上,用水沾濕謝景庭的唇角。
他在旁邊守著,擔心追兵會過來,一支睜著眼不敢睡覺,困得眼淚險些冒出來,他掐在自己掌心,眨眨眼把困意壓下去。
蘭澤又困又冷,時不時地摸摸謝景庭的腦袋,謝景庭沒有醒來的跡象,他有些憂愁,唇畔抿得緊緊的,在一旁自言自語。
“督主什麼時候醒來……”
“奴才一個人有些害怕。”
蘭澤捶捶自己的雙腿,他給謝景庭換一回手帕,手帕疊的方方正正,伸手去摸謝景庭的手,謝景庭手指冰涼。
他于是把謝景庭的手揣進自己懷里,暖熱之后才放回去,從小娘親便說他是小火爐,他身上總是很暖和,謝景庭如今冷冰冰的,他不大喜歡。
“督主跟冰塊一樣。”蘭澤一邊抱怨,一邊瞅著謝景庭,腦袋蹭在謝景庭的肩膀上,窩進了謝景庭懷里。
謝景庭陷入昏迷之中,他睜不開眼,整個人被光怪陸離的夢境吞噬,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雪夜。
京城百年難見的雪在京州落下,謝景庭……應當說少時的他,嵇如雪。
火……漫天的火光與窗外冷然的雪形成鮮明的對比,鵝毛大雪撲滅火光,掩蓋了一場悄無聲息的宮變。
成王與嫆皇后相敬如賓,嫆皇后曾誕下一子,當日在雪夜,雪凈復誕明,如鏡棱上霜。
賜名如雪,域外高僧當日見天有異象,得嫆皇后召見。
高僧言三皇子命格異相,留在皇宮興許會年少喪命,于是剛出生的皇子被送出宮,以外臣之子的身份,常年居在萬相寺。
唯有每年生辰得以進宮覲見生母,這一年異姓王姬氏歸朝,在宮中設宴。
姬氏手握二十萬兵權,宴禮之后,皇宮起了一場火,成王、嫆皇后,長公主,年幼的四皇子,以及宮人侍妾,均死在了這場大火里。
謝景庭在大火中親眼目睹一切,成王被迫自刎,嫆皇后以貌美出名,遭外臣欺辱,他的長姐、幼弟被長戟穿在梁柱之上。
殿中光影扭曲,長姐與幼弟的尸體在前,姬氏笑聲猶如雷鳴,雪意廖寒,當日諸多臣子與姬氏里應外合,謀權竊國。
江州榮氏、陳綏李氏、邊州阮氏……成光周氏。
夢境火光與鮮血交織,謝景庭置身其中,他未能動手親手殺了姬氏,姬氏之子昏聵暴娼,他手上已經沾染鮮血無數。
他在萬相寺待了十八年,佛唁難消滅國之仇,他作繭自縛,幾乎已經看到自己的結局。
若是復辟失敗,興許他會如粱上的尸體一般,結局體無完膚。
謝景庭被困在了大火之中,被□□的生母向他求救,父親面帶指責,一向善解人意的長姐對他怒目而視,幼弟喚他兄長。
為何他沒有死在這場大火之中。
耳邊傳來了悠悠磕絆的曲聲,湘女怨……嫆皇后所寫,分明是幽怨的曲子,被蘭澤唱出幾分歡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