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著時說規矩也規矩,不怎麼磨人,說不規矩也不規矩,姿勢不大雅觀。
原先是趴在桌子上睡,沒一會變成靠著軟墊,沒一會又趴在了香爐上。
謝景庭抬頭看一眼,每一回看過去,蘭澤的姿勢都不一樣。
到飯點的時候蘭澤自己就醒了,他揉揉眼睛,腦袋一時半會沒有轉過來,忘記了謝景庭答應的讓他彈琴,肚子餓了先想著要吃飯。
“督主,奴才要回去了。”蘭澤這般說,他想讓謝景庭留他用晚膳,嘴上說著要回去,屁股依舊坐著未曾動。
謝景庭“嗯”一聲,算是回復了。
嗯了半天,蘭澤也沒走,謝景庭于是看過去,蘭澤別扭道:“督主,奴才能不能留下來。”
他臉上略有些紅,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回去,還要走好久的路,他不想餓著肚子回去。
謝景庭說:“殿中都是素食,蘭澤愿意留下來?”
蘭澤點點頭,總比他餓著肚子回去好,他可以先吃一些墊墊肚子。何況謝景庭殿中的點心很好吃。
他這般回復,謝景庭讓人上了飯菜,他瞅著一道又一道的素菜,上次他已經都嘗過了,有幾個味道有些像肉。
沒等他準備夾菜,常卿又端了一個小碗上來,里面是一只翠油油的雞腿。
蘭澤瞅兩眼,謝景庭不吃葷腥,所以雞腿是給他的?
雞腿果真放在了他面前,他瞅著謝景庭,不確定地又問一遍,“督主,這是給奴才的嗎。”
謝景庭應一聲,問他道:“不喜歡吃這個?”
蘭澤搖搖頭,客氣話到嘴邊,他想起來了謝景庭說過不能撒謊,他于是說:“督主不喜沾葷腥,我怕吃了督主會不高興。
”
謝景庭聞言靜靜地看著他,“為何會這般想。”
“奴才是聽娘親說的,”蘭澤想了想說,“小時候娘親說,若是人不能做什麼事情,可能也會不希望別人刻意提起。”
就好像他不喜歡別人提起妓子相關,小時候聽多了難聽的話,一牽扯到,他就會心里不大舒服。
“是這樣,”謝景庭對他道:“我并不在意這些。”
蘭澤哦一聲,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事情,一時半會沒有想起來,索性不想了,把雞腿完整地啃完,骨頭都干凈地吐到了碗里。
然后他又吃了許多的點心,臨走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彈琴,他打算第二日早一些過來。
這般想著,平日里在國子監需要早起,在家里他難得放松,謝景庭也沒有讓人喊他,他睡到日上三竿。
到正殿的時候正殿里有客人。
如今日頭有些曬人,蘭澤怕熱,于是在偏殿里躲著待著,他隨口問了一嘴。
“來的是何人?”
常卿對他道:“是刑部的賀大人。”
蘭澤好奇地瞅一眼,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角深青色的衣袍,上面有燙金的鶴紋,還有一雙十分好看的手。
他只瞅了兩眼,被侍女抓去干活,回來的時候那位賀大人已經離開了。
蘭澤幫了如意和如禮干完活,他踏入正殿,曉得自己不能打擾人,他主動地抱著琴到了一邊。
“督主,奴才只會彈兩首曲子,彈得也不好聽,督主先忙,一會再教奴才。”
這是前一天謝景庭答應他的,謝景庭沒有當一回事,他卻放在了心上。
蘭澤自顧自地說,他沒有去瞅謝景庭,自己去摸琴,琴身是整塊鍛木,應當是上好的木頭,帶著清淡的幽香,上面有刻字。
這把琴叫做將離,是前朝遺物,聽聞是用雪山上的靈木制成,原先失傳,后來落入謝景庭手里。
蘭澤沒認出來這把名琴,他以為被謝景庭隨意地擺放在桌子上不會是太貴的琴,上手很隨意,撥了兩下,能聽出來聲音很好聽。
隨著蘭澤撥出來第一個音,謝景庭順著看過去,少年捧著琴神色中帶著好奇與興致勃勃,還有幾分小心翼翼和不好意思。
蘭澤在講堂里彈琴經常會有人笑,這里是在謝景庭殿中,謝景庭不會笑他,他從來沒有見謝景庭笑過。
這般想著,蘭澤略微放松些許。
琴音緩緩地流出,每一個琴音都非常悅耳動聽,然而連在一起,卻讓人有些難以忍受。
正殿外守著的侍衛紋絲不動,常卿朝著正殿看了一眼,眉眼若有所思。
謝景庭垂眸看著折子,原先還能看得下去,半刻鐘之后,他把折子放了下來。
他一放下折子,蘭澤立刻緊張起來,手放下來了,“督主,奴才彈得是不是不大好聽。”
蘭澤身形單薄,他坐在琴桌后面,瞅著謝景庭略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紅著,細白的指尖被勒出來幾道紅痕。
“尚可。”謝景庭好一會才評價,問道,“你的琴是阮江壁教的?”
蘭澤搖搖頭,他小時候沒有接觸過琴,娘親會彈琴,但是彈著不方便,家里倒是有一把舊琵琶。
琵琶他也不會,他沒有什麼才能,頂多會唱兩首小曲。
“不是阮世子教的,那日阮世子還沒來得及教奴才,學堂里奴才都是跟著先生學。”
蘭澤紅著臉道:“奴才不怎麼認識琴譜。
”
謝景庭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問他道:“不認識琴譜,如何記得住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