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在此時白下來,情不自禁地去握自己戴著的銀鎖,銀鎖是他娘親手給他刻的,里面是中空的,并不值錢。
摸著銀鎖,蘭澤略微鎮定下來,盡管他心跳跳個不停,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謝景庭帶走他,說不定會留他一命。
到夜晚時,他們已經離開了徐州城。
蘭澤沒有見到謝景庭人,他和士兵一起吃了飯,幾名士兵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神色皆有些怪異。
三天他一直都在馬車上度過,直到他到了京城,京城是出了名的繁盛,天子腳下的國都,他只在市坊聽人說過,如今并沒有心情欣賞。
蘭澤由侍衛領著到了謝府正殿,這一整座府邸都背光,白日里也有些陰沉,顯得黑壓壓的,沉寂又空蕩。
正殿里光線更加暗,蘭澤差點被窗邊的人影嚇了一跳。
門在他身后合上,窗邊的人影顯露出來。謝景庭換了一身素凈的常服,他容貌生的太好,哪怕是十分挑人的墨綠色,在他身上只襯得他氣質更加清雅出塵。
案幾上素花香爐散著煙,謝景庭放下手中的書,視線落在他身上溫聲開口。
“這一路上都在趕路,餓不餓?”
蘭澤連忙搖搖頭,他不知道謝景庭有什麼規矩,進入正殿之后全身都繃緊了,低著頭不敢去看謝景庭。
他的視線只能看到謝景庭的手指,那雙手修長如冷玉,桌上放的是一些折子,還有他看不懂的欽印。
“你父親對我有恩,當年曾為我解圍,他在牢中懇求我留你一命。”
蘭澤能夠感受到謝景庭的目光,他如坐針氈,聞言更是額頭上冒出來了冷汗,手指略微蜷縮著按著邊緣的地毯。
謝景庭是看在徐知府的面子上留徐春池一命,是為徐春池求的情,在徐知府心里,這四年他早已明白……自己比不上徐春池。
他原本便不討人喜歡,如果有活命機會,當然會留給自己最喜歡的那個孩子。
蘭澤心說自己不在意,他原本也就只把娘親當作自己的親人,心里還是感覺被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
他溫順地垂著眼,耳朵略微豎起來留意著謝景庭的動靜。
“徐知府明日斬首,陳氏和她逃跑的那些下人死在了城郊的一處院子……我一向按照命令行事,留你在京城,日后恐成禍患。”
謝景庭的聲音溫和動聽,輕聲細語地和他商量,語氣頗有些為難。若是換個人,會讓人有自己活著是在添麻煩的錯覺。
這個人剛剛跟他說的是客氣話,意思非常明顯,就算是徐知府求情,他也未必買賬……
蘭澤呆了一下,后知后覺地明白了謝景庭的意思,他腦殼里嗡嗡的響了一下,陳氏死了,那麼隨行的徐春池呢?自然不會有活路。
徐府下人全部都要被牽連,沒有人知道他不是徐春池……他要活下去,不要死。
蘭澤試著張嘴,他的嗓子還沒有好全,但是能發出聲音,嗓音略有些啞,不怎麼好聽。
“我……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督主恕罪,不要殺我。”
跪在地上的少年十五六出頭,模樣剛剛長開,表情有些閃躲,看起來有些怯懦,開口聲音很低,一雙眼睛水盈盈的,嘴巴略微繃緊,纖長的睫毛略微顫抖。
謝景庭看著他,眼神中略有些興味,問道:“你能做什麼?”
“我聽聞徐公子平日里在府中頗為受寵,擅長投壺飛餅,曾數次被夫子勸退。”
徐春池在家不學無術,有陳氏慣著,一直頗讓徐知府頭疼。
蘭澤沒有那麼大度,一點也不希望針對過自己的人過得好,他巴不得徐春池紈绔不學無術,如今聽到謝景庭的話,又后悔起來。
若他對謝景庭沒用,謝景庭自然不會留他。
實際上他連徐春池都不如,徐春池調皮搗蛋但是聰明,而他三字經文至今都沒有學完。
“我……我都可以學,只要督主饒我一命,我以后不會再玩投壺飛餅,會好好上課。”
蘭澤心里著急起來,他想了半天自己身上能夠說的出口的優點,說出來不會被謝景庭懷疑的,似乎一個都找不到。
“先生曾經夸過我聰明,我日后會爭氣,在督主身邊做個有用的人。”
蘭澤干巴巴地說完,他戴著的銀鎖折射出亮光,緊緊盯著謝景庭,生怕謝景庭說出來一個不好的字。
“有用的人?你認為什麼是對我有用的人?”謝景庭問他,嗓音沒有什麼起伏。
蘭澤是心急之下說出來的,他明顯的察覺到了謝景庭的情緒,掌心有些黏膩,他摸到了一手的汗。
“我……”蘭澤僵在原地,方才說的被人夸聰明,也是夸的徐春池,他沒有被先生夸過聰明。
就在此時,外面的侍衛敲了三下門,謝景庭視線從他身上收回,侍衛進門對謝景庭耳語了幾句。
謝景庭神色未變,在侍衛下去之后,視線重新落在他身上,在他臉上略微停留。
“我現在性命在督主手里,若是督主認為我沒用,自然不會留下我。
”
蘭澤索性說了實話,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若是說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日后他做不到,興許謝景庭還是會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