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韶春聞言干笑了一聲,這話像是夸贊,又跟諷刺一般,不過她并沒有計較,畢竟多難聽的話在費家也是聽了個遍,她早已經不是曾經受一點委屈都哭天搶地的姑娘家了。
“喝點茶吧。”許禾把茶碗朝許韶春跟前推了推:“是在茶場拿的毛尖茶。”
許韶春幾次想開口,最后還是沒說出來,端起茶碗先吃了茶。
許禾見人欲言又止的模樣,曉得她是有話說,也懶得同她繞彎子:“二姐今日過來是有要緊事吧。”
話都問道了此處,許韶春覺得再不說就更不好開口了:“想同小弟借點錢。”
許韶春的聲音有點小,許禾其實見到人來的時候心里大抵就有了數,先時繳納賦稅之時便有一堆人上門來借錢,他跟張放遠學過怎麼拒絕。不過還是開口問道:“不知二姐借錢做什麼,姐夫是秀才,每月都有月銀拿,想來日子會比我們這些尋常人家要好上很多才是。”
許韶春面露羞色:“一家那麼些口人,實在是開銷不過來。原本拮據些也是能把日子過下去,只是你姐夫如今不再去城里書院讀書了,準備自己謀點營生做,想在村里開個書塾。”
許禾聞言微有驚詫。
“小弟,你看你家孩子明年也就出生了,到時候送到書塾里開蒙豈不是便捷,你我便是沒有讀書認過字的,吃了多少苦頭,來日定然不能讓孩子還過咱們這樣的苦日子啊。”
許禾有些動容,道:“二姐,這事兒我也做不了主,且讓我問了張放遠再說吧。”
許禾韶春想再多說兩句,顯然是頭一回出來借錢,還不甚熟練,再者想起張放遠那般兇悍的模樣,也不敢多言。
只好收回說到激動處微微傾向于許禾的身子,點了點頭。
“我去問問他手頭上還有沒有閑錢,家里的事兒他一貫管著,我過問不了。”
言罷,許禾就去了后院兒。
張放遠正在給小黑刷毛洗澡,健碩的馬兒時不時的驅著馬蹄兒,顯然是舒服。張放遠沒有去聽姐弟兩人的談話,看著許禾過來,問道:“走了?”
“沒,來借錢。”
張放遠收回毛刷,看向許禾:“你是想借給她?”
沒等人回答,他又笑道:“想借便借,左右錢在你那兒,你做主就是。”
許禾嘴角微動,他很高興張放遠對他的信任。
“是二姐說費廉想在村里開書塾,想必是前頭準備是要花費些銀錢。”
張放遠聞言來了興致:“費廉那般自命清高,竟然愿意回村里蓋村塾,也是不容易啊。咱們村子里要書塾沒先生,要醫館沒大夫,孩子沒得讀書,大字不識,病了傷了就一個學藝不精的草藥,每每還得去城里請大夫,說來也是辛酸。”
“不論我們家與費家的瓜葛,費廉愿意開書塾是件好事兒,借點錢把書塾搞起來也算是一樁功德。”
許禾點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
像他和她二姐便是從小就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得兩個。不像別的村子,村里有過書塾的割草還能在窗外頭偷聽,但凡是求學上進的,也能識得些字,哪里會像他們這般惱火。
為此即便是他不想借錢給許韶春,可沖著為整個村子好的事情,他還是有些心動。
張放遠想了想道:“但若要修村塾的話,村里人知道了這事兒定然會主動幫忙蓋屋舍,要花錢也只是花在買書本和一些別的雜亂費用上,別借多了,給她一千錢就成。
”
許禾應聲。
許韶春拿到錢甚是高興,她沒想到張家出手這麼大方,沒想到一次性就給了一千錢,如此就不必家里東奔西走還往叔伯家里借錢了。捧著錢高興之余又不免辛酸。
許禾送她到院子門口,她走了幾步遠出去,回頭又看了一眼許禾。
村里人議論的沒錯,禾哥兒變好看了,身形纖細而高挑,面色紅潤眸子里有光。張放遠愛惜他,日子過得好,村里有幾個人像他這般的命。
想當初還在家里做姑娘的時候,她是如何瞧不起這個灰頭土臉的小哥兒,歷來要強的她如何會朝禾哥兒低頭借錢。人生起伏交替,忽高忽低,若黃土未曾埋到身子上,當真是不知道誰好誰不好。
她收回目光,若是當初她嫁到這家來呢,是不是也就不是如今的光景了,亦或者說沒有貪圖讀書人,擇選個普通的男人,婆母溫和的,是不是日子也會好過的多。
這世間什麼都有,可惜就是沒有如果。
“怎麼去了這麼久才回來。”
許韶春剛到自家院子里,正在洗米的費母就埋怨了一聲,好似生怕人跑出去是偷懶了一般。
“婆婆,這是去借錢,哪里能那麼快。”
費母輕哼,卻也未曾再反駁,又問:“可是借到了?”
許韶春把錢拿了出來,費母瞧著銀子心里登時就舒了口氣:“好歹是沒白跑一趟,這張家做生意還真就是大方。現下能把錢拿去把廉兒的外債給還了。”
“哪里借來的錢?”
婆媳倆正在說著話,忽而一道厲聲傳來,兩人下意識的回過頭去,看著費廉不知何時立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