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等右等,今年可算是有了消息。”
說到此處張世月止不住淚:“縣衙說他回來的路上遇了一伙劫匪,受了重傷,且還未熬到回來就……沒了。”
一桌子人駭然,許禾心中也是提了起來,下意識在桌沿下頭拽住了張放遠的衣角。天災人禍,平頭老百姓遇見的太多了,可是自家親戚遇上這種事也不免讓人唏噓。
幸而是家里還有點閑錢繳納了賦稅,否則讓家里的男人去那麼遠的地方服役,實在是一樁冒險的事情。
男人長吁短嘆,婦人都寬慰著張世月,雖傷心事未落在自己頭上,可是見著同是婦人遭遇此番,不禁還是讓人代入頗為憐憫。張世鑫兩個兒子都在外頭走貨,女人跟孩子在家里,聽到這樣的慘事不免也憂心起自家男人來。
“他原本就只有公爹,早兩年也去了,這朝家里是再沒人。我和小娥在那頭日子過得有上頓沒下頓,今年的賦稅也是把老房子和十來畝薄田賣了繳的,實在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張世月聲音小下去,又忍不住一陣哭。
張世鑫聞言略略和媳婦對視了一眼,隨后問道:“二妹把房產田地都給賣了,以后怎生過日子?哪里落腳?可是要帶著小娥改嫁。”
張世誠不贊成的瞪了他大哥一眼,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出來未免太難聽了,何必對自家妹子落井下石。
“那幾畝田地本身就不出糧食,秋后繳了糧稅物料,幾乎是不剩東西了。且我和小娥孤女寡母操持支撐不過,也實在是無法。”張世月其實聽張世鑫的意思便是不想接納她和小娥,可走投無路也只得厚著臉皮:“大哥,我這朝不準備回去了,你就給我間小屋子,我跟小娥什麼都能干。
”
張世鑫深吸了口氣,便是覺得妹子突然帶孩子回來不對勁,以為是家里不好過想借錢要點東西的,可沒想竟是來投靠。
“二妹,大哥家里什麼情況你是曉得的。兩個大小子,又都娶了媳婦,還有了孩子,便是他們兩個常年在外,這朝家里也沒有多余的屋子啊。再者這兩年外頭生意也不好做,地里莊稼也不景氣,怕是給不得你跟小娥好日子。”
“是啊,二妹子。也不是你大哥心狠,實在是家里也困難。”張世鑫的媳婦王氏連忙幫著說話:“若是地多人少倒是還好說,問題便是家里人口多,能操持料理的也就那麼點田地,否則也不會舍得老大老二出去做點小買賣啊。”
這話說的意有所指,王氏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張世誠跟何氏。
張世月抹著眼睛,心中不免覺得寒心:“大哥,那年家里莊稼遭了蟲害又受雨災,日子艱難,家里沒有錢繳納賦稅,又恰逢你跟大嫂成親。爹娘四處借錢不到,關家貧寒在本地娶不到媳婦兒,路過咱們雞韭村想娶個媳婦兒回去,爹娘為了你和家里,拿了兩千文錢就把我嫁到外縣去了。如今你日子好了,你怎能……”
“好好的說事兒,你提那些舊事做什麼!”張世鑫有些惱羞成怒:“再者那是只為了我嗎?家里不是還有弟妹要吃飯嘛,你本來就是要嫁人的,爹娘是看那關兄弟人老實可靠這才答應嫁你,怎麼就只是為我了。”
眼看著是要吵起來,張世誠趕緊打斷:“二姐昔年在家里正是家里日子不好的時候,后來日子才好起來的,爹娘在世時也時常說對不起二姐,家里兄弟姐妹幾個都過過些好日子,唯獨二姐嫁去了外縣,這麼多年也不知好壞。
二姐,大哥家確實人口多,不妨住到我那兒去,雖說是不如老宅這邊大,但家里也就只有三口人,擠擠還是能過。”
張世鑫聽有了著落,這才改了語氣道:“家里都記著二妹的好,這下就對了嘛。老四家里地多,先時老五留下的放遠也沒操持,盡數都給在老四那邊了。二妹過去幫忙正好,就住下吧。”
張世月其實是不想麻煩下頭的弟弟的,可是做大哥的心狠,她心中難過之余又只能答應下來。
吃了飯以后,張世月跟關小娥便跟著回了張世誠家里。張放遠跟許禾也是跟了一段路后,到小路分路。
“二姑,改明兒帶小娥到家里來玩兒。”許禾臨走的時候又同眼睛還有些紅的張世月做了邀請。
張世月點點頭:“好。你們也快回吧,時候不早了。”
“成,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張放遠拉著許禾的手,兩人一道往自家的小路走。盛夏月明,便是不打火把也看得見路,周遭土埂田間盡數是蟈蟈和田雞的叫聲,靜謐而又嘈雜。
許禾微微嘆了口氣。
“嘆什麼氣?”
“二姑有這麼多親兄弟日子尚且過得這麼難,以后我若是遭逢點什麼,卻是連親兄弟都沒有。”
張放遠把他往自己身前拉近了些:“要是我大伯和六叔那樣的親兄弟,其實有沒有都一樣。再者,不是有我嗎,用不著你去投靠誰,還是你想咒我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