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笑梅同學,這句話你該說給自己聽聽,”晏安魚拎著書包,從狹窄的座位里走出來,始終盯著她,像牙齒鋒利的小獸,“我想送誰禮物,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管!”
他說著,頭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群人愣在原地,耿卉半晌反應過來,感嘆一句:
“嚯……第一次看安魚生氣欸。”
樓梯間的聲控燈被一盞盞點亮,晏安魚沒坐電梯,頗為不爽地從樓梯間下到一樓,腳步跺得非常響。
他推門出了教學樓,站在一片黑暗的草地上,風從衣擺吹進來,吹得他小腿冰涼。
晏安魚氣血上涌,頓時有些頭暈,于是抱著書包就在角落里蹲下了。
樺臺市的深秋沒有蛐蛐叫,也沒有家鄉那種獨特的鳥叫聲,再安靜的夜里也充滿了城市的聲音,似乎連一個讓他休息片刻的安靜之地也沒有。
晏安魚蹲在地上看對面的教學樓,過了好一會兒,聽到身側一陣腳步聲,踩在草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找了你好久。”
溫景煥把他撈起來,一把揉進懷里,鼻梁低著他的肩窩,深深吸了一口。
晏安魚聽他呼出一口氣,立刻就察覺到了他的低落,再伸手一摸。摸到一片冰涼。
他身上哪有什麼備用外套,只剩一件高領毛衣,一雙手凍得像塊鐵。
晏安魚嚇了一跳,感覺把他的手捂進懷里,拉開外套,包裹著他的身子。
“怎麼不穿衣服?”晏安魚心疼壞了,用暖乎乎的手摸他的臉頰,忽然發現溫景煥神色黯淡,無精打采的。
他剛想開口問,溫景煥邊把他推到墻角,緊緊地用手臂箍住他。
“安魚,晏安魚,”他的聲音顫抖著,似乎是失去了理智,“你哪里都別去,別離開我的視線,跟在我身邊。”
“……什麼?”晏安魚沒明白,在他背上摸了摸。
溫景煥好像怕極了,又帶著憤怒,抱著他的手使了很大的力,晏安魚感覺肋骨都要受傷了,只好哄著讓他先放開。
昏黃的路燈落在溫景煥肩上,他垂著眼,肩膀耷拉著,像是在為什麼事情自責后悔。
晏安魚心里本就因為步笑梅的事情難受,現在看到溫景煥這副模樣,更加覺得酸澀。
他拉著溫景煥的手,并沒有著急詢問事情經過,而是用親吻安撫他,等他終于恢復了些,又把外套還給他,一起回家。
兩人各自都心事重重,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家。
晏安魚看著手機里那兩張被發在群里的照片,心里一團亂麻。
果不其然,剛到家,他就收到了輔導員的消息。
“明天來一趟辦公室。”
第84章 毛衣
次日早,輔導員辦公室里。
“我已經在教室里解釋過了,導員,那是我買給朋友的生日禮物,是我預支了音樂劇的勞務買的。”
晏安魚耷拉著腦袋,垂手站在桌前。
他翻出自己和李教授的聊天記錄,又給導員看自己那天的消費記錄。
學校的補助金每個月一千元,其中五百直接打到學生的飯卡上,另外剩下的一半才會打到銀行卡。導員看了一眼他這個月的支出記錄,晏安魚實在是省吃儉用,吃喝只花飯卡里的錢,交過八百的房租后,余額里不到兩千,再買完禮物,只剩下最后一百五。
導員嘆了口氣,把手機還給了他。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去攀比的學生,”她頗為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眼下略帶著烏青,顯然是沒睡好,“但你自己生活這麼拮據,下次還是不要送別人這麼貴的禮物了。”
晏安魚有些茫然地看著她,忽然沒反應過來。
這件事應該錯在步笑梅偷拍才對,為什麼現在變成責怪自己送禮太貴了?
“當然,這件事說到底還是步笑梅同學做得不對,我會找她溝通的。”
導員看出他的想法,解釋說,“但……她把照片發到了班級群里,她的家庭又和學校領導熟悉,我怕這會影響別的同學老師對你的看法。”
說到此處,她深深吸了口氣,“真的很抱歉,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話音落,辦公室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窗外一陣寒風刮過,將半掩著的窗戶吹開一條縫,發出“吱呀”的聲響。
過了許久,晏安魚微微抬起頭,做了個決定:
“我會主動取消資助資格的,”他說,“下個月開始就不領了,還是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導員眉毛微挑,有些驚訝,晏安魚卻說了句“謝謝”,轉身出了辦公室。
行政樓的走道里亮著明亮的燈,蒼灰的樹影從窗戶外傾瀉下來,晏安魚緩緩走下樓,長長出了口氣。
他昨晚就已經想了一夜,剛才導員的話更堅定了他的選擇,但他除了這樣做,別無他法。
如果不做任何表示,李教授會怎麼想,學校會不會找他談話?
如果堅持繼續拿補助,同學們都知道他有能力買奢侈品,那麼他在同學心里,不就成了步笑梅那樣的人嗎?
晏安魚自我安慰——他確實算不上非常貧困,比起連飯也吃不上的學生,已經算很好了。
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