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魚的身體有多單薄,這一點溫景煥清清楚楚。即使平日里開玩笑說晏安魚是“大力鯨魚”,要背起一個比自己高大的成年男人,對他來說也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某個瞬間,他就像一條真正的鯨魚,堅定而溫柔,可以信賴和依靠。
這樣的小鯨魚,溫景煥想把他永遠鎖在自己身邊,就連死后也要抱在一起。
晏安魚在他的手心蹭了蹭,萬分愧疚地撇著眉毛,似乎想用撒嬌的方式讓溫景煥醒過來。
溫景煥不忍心再裝睡,翻過手腕,摸了摸他涼冰冰的下巴。
“小鯨魚,你在哭嗎,”他抬起晏安魚的臉蛋端詳,“我沒事呢,好好的,你看。”
“我沒哭。”
晏安魚使勁兒眨眨眼,那點兒差點淌出來的眼淚就沾在了睫毛上,被他眼疾手快的用衣袖抹勻了。“我剛剛都快嚇死了,”他握著溫景煥的手還在抖,“對不起,我再也不穿那個了,對不起……”
溫景煥心里一動,隨口便笑著問了一句:“我要是真的嚇死了呢?”
“那我不得殉情呀。”
晏安魚撇著嘴,緊緊抱著他的胳膊不放,聲音悶悶的,“……我會內疚一輩子的。”
“乖安魚,”溫景煥低頭吻他的發旋,聲音因為興奮而有些不穩,“我愛你。”
“那你可以原諒我嗎。”
晏安魚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你不需要我的原諒,”溫景煥給他騰出半邊床,“上來睡吧,今晚我們不回家了。”
窗簾被拉上了,晏安魚把床頭的維生素B喂給溫景煥吃下,兩人躲在被子里抱著吻了一會兒,原本涼冰冰的身體也暖和起來。晏安魚側躺著睡下,握著溫景煥環在腰上的手,疲憊地閉上了眼。
“對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起什麼,“為什麼要在這里找醫生看病…這里不是精神病院嗎?”
他打了個呵欠,意識還算清楚,說的話卻已經是含混不清。
溫景煥想了一會兒,沒有說母親的事情。“因為我和李醫生很熟,所以才來找他。”
“唔……”晏安魚呢喃著,“那……治療要吃藥嗎,要不要用電療……”
“不用,”溫景煥哭笑不得,吻了吻他的耳朵,“安心睡吧,別想那麼多。”
話音未落,溫景煥就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
“睡著了?”
溫景煥低聲在他耳邊試探,一只手撩開他的衣擺,摸索著伸了進去,在他胸前輕輕撫摸。
晏安魚鼻腔里發出舒服的聲音,扭了扭身子,抱著被角繼續睡了。
看來是真的累壞了。
溫景煥沒打算繼續折騰他,把手拿出來,閉眼休息。
晏安魚睡著了,他卻無法入眠。
盯著空洞的天花板,溫景煥想起了樓道另一側的那張鐵門,以及鐵門后的某個病房里,同樣躺在床上的母親。
一種可怕的、可以被預見的恐怖感壓在他的身上,要把他吞噬進黑暗里。
未來的某一天——或許是他還年輕的時候,或許他已經垂垂老矣,他也會變得和母親一樣瘋狂,然后像個活死人一樣被關在病院里,每天除了窗戶外那方永遠不變的景色,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或許他也會將利器對準自己的伴侶,傷害自己最珍視的人。
溫景煥偏過頭,看著晏安魚的后腦勺。
——我會這樣做嗎?他問自己。
晏安魚的肩膀露在被子外面,隨著呼吸起伏。
溫景煥抬手給他蓋好被子,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門外隱約傳來一陣喧鬧,溫景煥還有些耳鳴,聽不太真切。他坐起來,仔細聽了一會兒,病房的門忽然被敲響了。
溫景煥預感到了什麼,起身走去門口,開門就見到了滿臉倦容的李醫生。
“她又鬧起來了,”李醫生按了按太陽穴,“不知道哪個護士說漏了嘴,她知道你在,吵著要見你。”
溫景煥回頭看一眼,套上外衣。
“是我惹麻煩了,”他跟隨李醫生,走到鐵門的另一端,“我不該告訴她確診的事情。”
李醫生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跨過那扇已經有些生銹的鐵門,女人尖銳的叫聲陡然清晰,變得異常刺耳。
“怎麼,你們把我那個兒子也抓進來啦?”
她似乎異常地興奮,幾個護士拉扯著制止她,她卻依舊不肯躺下,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溫景煥站在門外聽著,緊緊蹙起了眉。
“我早說過他是神經病!”
女人大笑著,“他人呢,讓我去見他!你們快去查他,肯定是他對我做了什麼我才會得癌癥!”
“別吵了,我就在這。”
溫景煥不耐煩地把門推開。
女人靜了一秒,因為狂躁而瞪大的一雙眼看著他,臉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笑。
“兒子,”她緩緩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感動得要哭出來,“你來陪我啦?”
她伸出手要去觸碰溫景煥,溫景煥偏過身子躲開,表情十分嫌惡。
“你什麼意思!”
女人立刻怒了,抬手就要往溫景煥臉上扇,被一旁的護士制止住。
她又開始大喊大叫,不停掙扎著,罵溫景煥是白眼狼。
聒噪的叫聲也吵醒了睡覺的晏安魚。
他起初以為是蚊子在叫,不舒服地翻了個身,卻摸到身后的床空落落的,睜開眼一看,溫景煥不見了。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來,尋著門口刺眼的光亮,發現病房的門是半掩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