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景煥被安排在采血室,臨進門的時候,犬科的助理小姑娘瞄了他一眼,就見他罕見地背著一個斜挎包,隨手掛在衣帽架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袋零食,收在角落的柜子里。
她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兩眼,發現全是些奶油泡芙、甜甜圈之類的東西。
小姑娘忍不住彎了嘴角,邊給狗狗采血邊笑道:
“溫醫生,你這麼愛吃甜食,怎麼一點兒都不胖呢?”
桌上的小狗不舒服地翻了翻身,溫景煥摸著他的肚皮,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給家里小孩子買的。我當然吃不完這麼多。”
小姑娘一愣,忍不住八卦道:
“你在樺臺市有親戚?院長和我們說,你是鄰市——游青市人呀。”
溫景煥熟練地拔除針頭,用棉花摁緊小狗腿上的針口,苦笑著搖搖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小姑娘瞧著他那雙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黑眼圈挺重。
她很聰明地聽出溫景煥語氣中的疲憊,于是抱著小狗出去了,沒有多問。
收容所送來的小狗一共有三百零四只,所有醫生和助理忙活了一整天,總算是給所有小狗都做完了體檢。傍晚時分,健康的小狗們被志愿者一一抱上車,負責人對接好接種疫苗的時間,才送這一大隊人馬離開。
犬科診室和貓科離得實在太近,手頭的活兒剛結束,溫景煥就火急火燎地回了自己科。
師父張醫生今天值晚班,剛到醫院,正坐在科室辦公桌前吃快餐。
溫景煥拎著零食進來,不出所料又被調侃了。
“小溫,看不出你還有這喜好,大男人跟小孩兒似的,買這麼多甜甜圈。
”
溫景煥摘下口罩,輕松地自嘲:“小時候家里人不讓吃,這不長大了還饞呢。”
“你爸媽管得真嚴。”
張醫生笑著,夾了一塊茄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把筷子放下。
“對了,”他拉開抽屜,從里面翻找出一個小藥瓶,“這個是你的嗎?中午落桌上了。”
他把藥瓶舉到溫景煥面前,從名稱和包裝看來,是安眠藥。
溫景煥臉色微變,下意識地要去摸自己的挎包。
“……是我的,”他伸手去拿,“不小心落下了。”
張醫生手臂一揮,躲開了。
“小溫,你最近精神不好,”他用了一個陳述句,“周一開始就有氣無力的,黑眼圈這麼重,失眠了?”
“真是逃不過您的眼睛,”溫景煥故作尷尬地笑了笑,“確實有些失眠,這幾天家里的蛇快蛻皮了,每晚睡不踏實,總想看著他。”
張醫生再次把藥瓶遞到他跟前,“自己是醫生,還那麼擔心干什麼,”他把藥瓶塞進溫景煥手里,“謹遵醫囑啊。”
溫景煥道過謝,收拾東西下班了。
又是像傷口潰爛一樣的斜陽。
溫景煥在車站里等車,端詳著日復一日的風景。
近期的失眠讓他有些恍惚,呼吸交錯之間,他望著那永遠堵車的立交橋,感覺自己正身處楚門的世界。
若真是如此,看客們偷窺著自己的生活,會如何評價他?
丑惡,見不得光,偏執,還是別的什麼?
公交車逆光駛向他,遮擋住那片丑陋的斜陽。
溫景煥上了車,刷卡,在后排落座。
去往學校的路上,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失眠的罪魁禍首,想起晏安魚匆匆逃離的背影。
溫景煥不明白他的無名恐懼,甚至忘記了自己看向他的心理活動,他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天,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晏安魚要逃走了,要離開他了。
那晚,溫景煥做了個夢。他夢到自己站在一團黑暗里,晏安魚則站在洶涌的河流對面,身后是一片光明。
溫景煥腳下的孤島要被河水吞噬,他哭著求晏安魚救自己,晏安魚卻被他伸出的雙臂嚇得連連后退。
他的手臂上沒有紋身,卻布滿了橫豎交錯的刀傷。傷口汩汩往外流著鮮血,濡濕了高中夏季校服的衣袖。
于是晏安魚跑了,跑向身后的人群里。
人群中有他的室友,他的同學,甚至有醫院里打過照面的醫生和小狗,他們把晏安魚擁在光里,離這邊的暗涌遠遠的。
溫景煥大聲喚他,但他被一群人圍著,在舞臺上唱歌,根本聽不見。
他去追求夢想了,站在有交響樂團的舞臺上,被幾千人喜愛著,不再屬于溫景煥一個人。
最后,骯臟的河水吞噬了一切呼救,流進傷口,侵蝕著他的身體。
冰冷骯臟的觸感是如此真實,溫景煥深深吸了口氣,在公交車的顛簸中疲憊的睜開眼。
他解開抱著的零食袋,從里面翻找出唯一的一個熱狗面包,隔著透明的塑料袋,仔細檢查。
面包的夾層里,隱約能看到一些白色的小粉末,像是芝士粉,但更細膩。
溫景煥靜靜握著尚有余溫的面包,從包裝的反射中,看到自己扭曲變形的臉。
晏安魚不能走,不能離開他,不能站在光下。
“樺臺大學站要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
到站了,溫景煥收起面包,起身站到后門。
作者有話說:
下章溫醫生要犯一個小錯誤了,預警一下!安眠藥偶爾吃一次對身體沒有影響沒有影響!沒!有!影!響!(頂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