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指碰了碰紐扣,隔著衣服布料,似乎能摸到他腕骨的形狀。
輕微的碰觸只有一瞬,溫景煥卻忌憚地躲開,傘面猛地一偏,水滴落下,打濕了他半個肩膀。
晏安魚愣怔地看著他,捕捉到他眼中的一絲閃躲與驚慌。
“沒關系,我習慣這樣。”溫景煥說。
“哦。”晏安魚懵懂地點點頭,不再多問。
兩人一路踱步到男生公寓樓下,門口站著幾對依依不舍的情侶。
“溫醫生,我先上去啦。”
晏安魚從傘下沖出來,跑進大門,回身和溫景煥揮揮手。
“再見。”
溫景煥舉著黑傘,目送他進了公寓的電梯。
電梯門合上,溫景煥轉身,從口袋里拿出藍牙耳機,戴上一只,走進雨里。
雨點落在傘面上。手機里,音頻的波紋高高低低,一陣柔和舒緩的美妙歌聲傳進他的耳朵。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晏安魚唱歌。他用貧瘠的法語聽出來,唱的是《玫瑰人生》。
——當他擁我入懷,他對我溫柔地說話時,我看見玫瑰色的人生。
電梯緩緩上升,晏安魚小聲哼唱著,心情愉悅極了。
出了電梯,他一路快步回了宿舍。推門進去,其他三人都沒回。
他嘴里小聲哼著歌,坐回桌前,低頭仔細打量著鯨魚吊墜。
他把內置燈打開,盯著發光的鯨魚腦袋,又樂了。于是起身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筆,在桌邊的月歷上畫了個圈圈,寫下:
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禮物!
寫完這句,晏安魚摸了摸下巴,琢磨一會兒,又在后面畫了個穿黑衣服的短發小人兒。
這小人兒歪七扭八的,晏安魚對著忍不住大笑,縮在座椅里一顫一顫。
正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耿卉:小鯨魚!我給你看個東西,簡直氣死我了!!】
【耿卉:(發送文件)】
晏安魚愣了一秒,感覺耿卉的憤怒要沖破屏幕。他點開文件,里面居然是三個人的補助金申請表。
步笑梅和耿卉的那欄寫著“申請成功”,而自己的則是“已退回”。
【耿卉:你收到了嗎?她步笑梅憑什麼能領到補助金呀,每個班的名額都是根據學生情況安排的,這名額怎麼看都該是給你的!】
晏安魚微微皺起眉。
【一條鯨魚:我沒有收到。這個文件好奇怪,為什麼要把我和步笑梅的也發給你?】
【耿卉:大概是發錯了吧。】
【耿卉:真替你生氣!咱不能這麼算了,走,一起去找步笑梅理論!】
【耿卉:實在不行你舉報她,看看誰有理。】
晏安魚一愣,有些猶豫了。
他缺錢,找不到勤工儉學,也不敢問父母要。父母為了攢錢讓他學聲樂,把留著在縣城買房的錢都拿出來了。他們雖然在村里開了間小賣店,但資金要周轉,總體來說依舊拮據。
這兩種方法都行不通,就只剩下補助金這一個機會。
然而,他一想起步笑梅輕蔑的表情,心里就堵得慌。自己要是站在她面前,估計會被嘲笑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吧。
別說與人理論,晏安魚甚至未曾大聲和誰說過話。他習慣了退讓,不喜歡爭執。
但是……如果有了補助金,他能和其他同學一樣去歌劇院,也能夠請溫醫生吃日料,還能把欠他的錢還了……
是呀,溫醫生也會替自己開心吧。
想到這里,晏安魚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吊墜,稍微鼓起了些勇氣。
次日上午。
體育館的東側,陽光將走道分割成藍白兩色,晏安魚和耿卉上了二樓,面前是一排關著門的活動室。
“是……這里嗎?”
晏安魚穿著開學時穿的外套,敞開的拉鏈里,墜著溫景煥送他的項鏈。藍白色的硬質袖口抵在指尖,被他緊張地捏在手里。
“就是這里,服裝設計社團的活動室。”
耿卉指著二樓中間的某張單面玻璃門,“我室友和步笑梅一個社團,她們今天在這兒搞活動呢。走,我們去找她。”
她說著就要去敲門。晏安魚愣了愣,忽然覺得這個場面似曾相識。
初中的時候,同桌的女孩也是這樣幫他出頭,找欺負他的人爭論,結果被那群人嘲笑是“小泥巴魚的老婆”,當場就哭出來。
“哎!”
晏安魚拉住她,深吸了口氣,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一個人去就行。謝謝你耿卉。”
耿卉詫異地看著他,“你自己可以嗎?”
“我可以。”
他走上前,鼓起勇氣,敲開了活動室的門。
玻璃門被人打開,晏安魚退了一步,里面傳出來清亮的音樂聲,裹挾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有什麼事嗎?”
開門的是一個長發女生,穿著一條非常漂亮的藍色紗裙,一雙厚底靴,臉上的妝容很漂亮。
晏安魚隱約看到她身后的景象,活動室里很多人,都在盯著自己看。
“我……”他清了清嗓子,“我找步笑梅。她在這里嗎?”
女生驚訝地一挑眉,大聲笑著說:“啊,你找笑梅啊!行,我幫你去叫她。”
活動室里,傳來一陣小小的哄笑。
女生進去了,門半開著。里面的人都在偷偷打量晏安魚,他走也不是,進去也不是,只好低下頭,把視線安置在自己舊得褪色的鞋子上。
沒過多久,一陣拖沓的腳步聲傳來,一襲古裝,扎高馬尾的步笑梅懶洋洋地走出來,靠在了門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