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把他的額發吹到臉頰,黏在他的鼻梁上。樂知時窘迫地用手指扒開,壓制下自己眼底的驚慌,但他還是沒能忍住,在海風里飛快地眨了好幾下眼。
潮汐又一次涌上來,這次沒過了他小腿的三分之一。
見他一時間不回答,宋煜又開口:“是我太直接了嗎?”
他猜想樂知時會否認,然后磕磕絆絆地解釋些什麼。
但事情總是出乎意料。
樂知時露出懊惱的、甚至有些氣餒的表情,繃緊了下巴,也抿起嘴唇,過了好幾秒鐘才抬眼看向宋煜,用一種負氣的語氣怪罪他:“是的,就是因為你。”
“我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差錯,一點用都沒有,還是被你發現了。”
不知為何,宋煜在某一瞬間,覺得他們的對話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聽過,有種恍如隔世的幻覺。他甚至產生一種樂知時或許會哭出來的預感。
希望不要。
但這次的樂知時沒哭。
“你毀了我的計劃。”他抱怨的語氣讓宋煜覺得熟悉,因為在讀他的信時,宋煜已經想象了無數遍這樣的聲音,現實比想象更動聽。
樂知時微微抬起一只腳,在水里踢了一下,像是排解自己沮喪的心情,水花濺在了宋煜的褲子上。緊接著他仰起臉,用那雙清透無比的琥珀色瞳孔直視宋煜,“我是喜歡你,而且我想追求你。”
仿佛覺得自己太過輕率,樂知時像一個成年人一樣稱呼他的名字,“宋煜,我是很認真的。”為了更加鄭重,他甚至切換了更加準確不會出錯的母語,“你知道的,我不是一個完美的家伙,所以我才想用一個完美的計劃來讓你喜歡上我,至少這樣成功的概率會高一點。
”
他說英語的語速快了許多,更像是脫口而出,直接又坦率,許多小表情還有些夸張,“雖然你肯定會覺得,我居然會因為一個人每個月給我寫信而喜歡上他,這是什麼怪胎?但是你應該這麼想,我會喜歡上在信里表現出來的那個你,而不是被其他表象吸引,這就說明我不像其他喜歡你的人一樣只注重外表。”
宋煜似乎覺得他說的這句話有些好笑,做出了一個忍笑的表情。
所以樂知時感到了冒犯,“很好笑嗎?”
宋煜十分隨意地搖搖頭,也用英語對他說,“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愛。”
聽到這句話,樂知時的耳朵又一次發紅。他的心臟跳得很快,如同每次默念宋煜的信那樣跳著,他反復咀嚼背后的意味,找出一點點宋煜對自己也有好感的隱晦證據,但宋煜的筆觸總是那麼公正,那些細微到幾乎無法稱之為暗示的字眼,在許多夜晚像熱的雨水一樣將樂知時淋透,從里到外,無一處不潮濕,涌動生機。
此刻,因為宋煜的一句夸贊,這場熱雨傾盆而下,令樂知時無法抵擋,幾乎要躺倒在雨中。
“我……我可愛嗎?”他的語言切換系統因緊張而紊亂,變得中英文混雜,甚至在說中文時出現了非常奇怪的口音,這是他決不能容忍自己在宋煜面前做的蠢事。
宋煜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了,他很紳士地跟隨樂知時切換成中文,“對,你很可愛。而且很高尚,不喜歡我的外表,很不膚淺。”
“外表也是喜歡的。”樂知時忍不住出聲糾正,并且給出提醒,“剛見到你我就夸過了。
但喜歡外表也不算膚淺和不高尚,你不能怪罪一顆愛慕的心。”
“樂知時同學,你的翻譯腔過于明顯了。”宋煜表現得像個嚴厲的的中文家教,“我早就告訴你,不要通過英譯中的詩集和小說學習中文。”
但樂知時很堅定,沒有被他的打岔轉移話題,“聽得懂就可以。宋煜,你聽懂了嗎?我很喜歡你。”
午后的陽光把他臉上細小的絨毛照得半透明,看起來柔軟。剛說完,他又抬起兩只手,手掌沖著宋煜,“你先不要急著拒絕,就算你現在對我沒有那種興趣也沒關系,我可以追你。”
忽然間,宋煜將他寬大而干燥的手掌貼上了他的手。他的眼神也落到樂知時的雙眼,那張英俊無比的臉神色平靜。
“怎麼追?”他先是反問,然后繼續說,“聽說英國人很介意別人踏足自己的私人空間,所以你追求我的方式就是讓我睡在你的床上?還是讓我看到你光著上半身沖涼的樣子,還是帶我去看LGBT群體的彩虹游·行,得到點什麼啟示?”
“樂知時。”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用十分確鑿的語氣斷言,仿佛宣告某種判決,“這不叫追求,這叫引誘。”
樂知時怔住,他有一瞬間錯誤地認為自己要發病了,否則他不會呼吸困難、發汗和心悸。
他下意識說no,想要否認。但宋煜在他抽離手掌之前,彎曲了自己的手指,嵌進樂知時的指縫間,像咬合的齒輪那樣。
“你還不承認嗎?魚都已經咬住鉤子了。”
“什麼?”樂知時疑惑地皺了皺眉,然后用英文說不可能,又像是很怕誤解似的,對他要求,“你不要用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