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看到下意識跟過來的沈密,出于一種誤會了他的抱歉感,宋煜的語氣變溫和了些許,“你早點回宿舍吧,有什麼事微信聯系你。”
可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這一句,又或許是上一句,沈密突然就被激怒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隔著半米的距離盯著宋煜,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我直接一點告訴你,我喜歡樂知時。”
宋煜并不意外,他回頭確認了一下,看到樂知時還在昏睡,于是轉過來繼續面對沈密。
“我從在公交車上第一次看到他就很喜歡他,所以冒著雨去還手機,分班也是我主動要求調換的。樂知時看起來很好接近,其實很難交心,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希望可以在他心里多一點位置。你明白這種感受嗎?”
宋煜很認真聽著沈密的話,他覺得如果這番話是樂知時聽見,或許會很感動,但很可惜,他是宋煜。
“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沈密笑了一下,仿佛對宋煜這種置若罔聞的態度很是不滿,“你可以繼續裝下去,講真的,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和我是一樣的,都是目的不純的人,還不如亮明底牌,大家公平競爭。何必把自己做高身份,好像你的感情就高我一等。”
“你是什麼身份,朋友?同學?”宋煜冷淡地看著他,又很直接地戳破沈密的心思,“你不過是拿這些當成幌子,好接近你想接近的人罷了。”
沈密苦笑了一下,“那你呢?”
宋煜盯著他的眼睛。
沈密短暫地垂了垂眼,又毫無畏懼地看向他,“仗著自己是他哥哥的身份,仗著你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感情基礎,對樂知時做一些曖昧不清沒有邊界的事,享受他對你的崇拜和依戀,又不親手戳破這層關系。
宋煜,你看到樂知時不高興的時候了嗎?你看到你的舉動對樂知時有什麼樣的影響嗎?他因為你覺得困惑,覺得很難過,這些你都知道嗎?還是你裝不知道啊。”
“宋煜,你比我又好到哪里去?”
看著宋煜一言不發,沈密也覺得沒意思,自己的挑釁沒有意義,戳穿真相也沒有意義,他越過宋煜的肩看了一眼車上的樂知時,頭歪在車窗玻璃上,看不清臉孔。
他忍著情緒,最后對宋煜說,“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麼,我也懶得管了。宋煜,你要麼認認真真做一個好哥哥,劃清界限,要麼你干脆就放棄這種高尚的身份,反正我看你也當不了。”
一直到沈密離開他們,走到另一棟宿舍樓里,宋煜都沒有說話。他感到極度不舒服,哥哥這個身份從六歲起就和他捆綁在一起,無論他愿意還是不愿意,這個身份都已經成為一張皮,長在了他的身上。
沈密的話就是一把刀子,活生生將這層虛偽的皮揭下來,讓宋煜不得不直面血肉模糊的真相。
他的確想得過且過。
回到車上,宋煜依舊覺得情緒難平,他朝著醫院開去,車開得很快,恍惚間他甚至產生了一種很可怕的念頭,如果這時候突然出現另一輛車與他相撞,他好像也愿意,反正樂知時在這里。
但這個念頭這存在了一秒,很快他就降下速度,迫使自己冷靜駕車,安穩地抵達醫院。他再次把樂知時抱起來,發現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輕。急診室的人很多,樂知時靠著宋煜坐在走廊的座椅,時不時會睜開眼看一看,又很難受地閉上。
輪到樂知時的時候,他又忽然恢復了一點精神,明明不愿意來看病,真正面對醫生的時候又很配合。
“燒到39.4度了。”醫生語氣平淡,告訴他們應該早一點來。宋煜則更是后悔,他甚至都不知道樂知時感冒的事。
樂知時是變了,他只是怕去承認。過去的他任何一點小事都會獻寶似的告訴宋煜,可現在不會了。
“有沒有藥物過敏?”
宋煜說有,然后將樂知時過敏的藥都列舉出來。
“你是病人什麼人?”醫生問。
宋煜頓了兩秒,掙扎了一會兒,還是回答,“哥哥。”
“發燒不是很大的事,本來不需要住院,而且現在醫院也沒有病房了。但我看他有過敏性哮喘的病史,感冒咳嗽是很容易引發哮喘的,我開了止咳的藥,一定要觀察陪護,這幾天都要小心。右轉繳費,然后去注射科掛水。”
輸液的時候宋煜坐在樂知時的旁邊,讓樂知時靠在他肩上。他什麼也做不了,也不想做,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醫院白色墻壁上的一塊污漬。樂知時好像模模糊糊恢復了一些神智,他開口說話,說想喝水,宋煜就拿出備好的礦泉水,擰開蓋子遞到他嘴邊,傾斜著喂進去。
但樂知時的吞咽很費力,哪怕宋煜傾斜得足夠慢,還是有很多的水從嘴角淌下來。他拿了紙巾,替樂知時擦干。
他聽見樂知時聲音艱澀地喊他哥哥。沒來由的,宋煜忽然有些生氣,“生病了為什麼不說?”
樂知時因病痛變得遲鈍,他臉都燒紅了,說話的時候氣也不足,但他還是下意識去摸宋煜的手臂,不說話,用這種方式認錯和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