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知道不可以,他已經不是那個不擇手段攔著不讓宋煜結婚的三歲小孩了。不可以肆無忌憚地哭,也不可以為了自我滿足口不擇言。
想著想著,樂知時睡著了,夢里的一切都面目模糊,早逝的父母,投射出同情目光的成年人,還有推搡他的小孩子。但他們的聲音很清楚。
[沒爸媽的孩子真是可憐]
[原來你是孤兒啊]
混在的各種聲音籠成一團黑影,在蜿蜒曲折的夢里追著他跑,怎麼也躲不掉。他想喊宋煜的名字,只想喊他的名字,可張口卻沒有聲音。
“樂知時,樂知時……”
一身虛汗從夢中驚醒,漸漸聚攏的視野里是長大后的宋煜,眉頭緊皺,樂知時深吸了幾口氣,“我做噩夢了,”他不知怎麼聯想到前幾天蔣宇凡說的一個詞,“好像是鬼壓床。”
說完,他看似很酷地轉身,“我要繼續睡了。”
宋煜躺了下來,手心里還殘有之前樂知時額頭的汗,他望著天花板,眼前是剛才樂知時清醒不過來的樣子。
“樂知時。”
聽到宋煜叫他的名字,樂知時嗯了一聲,帶著一點點鼻音,聽起來很像撒嬌。他清了清嗓子,掩蓋過去。
“你小時候真的很嬌氣,特別能哭,每次都哭得我頭疼,想把你送走。”
宋煜說著抱怨的話,語氣卻很淡。樂知時背著他無意識抿嘴,想反駁,可又聽見他開口,帶著一絲平靜的疑惑。
“怎麼長大了,反而不愛哭了?”
第19章 糖炒栗子
一聽到這句話,樂知時忽然間鼻腔發酸,像是被誰掐了一下似的,憋了很久的眼淚忍不住往外涌。
他先是很倔地用一只手抹掉眼淚,又多用一只手,最后兩只手都抹不干凈,眼淚越流越多,他干脆轉過身,推宋煜,把他推到背朝自己的方向,然后額頭抵上去哭,肩膀輕微顫抖,實在哭得厲害,就把頭埋在枕頭上,強忍著不發出聲音。
宋煜一直沒說話,任他哭,到后來像是耐心耗盡似的轉過身,摘掉樂知時的眼罩,一把將他撈到懷里,語氣一點也不像安慰。
“你一定要把我的床弄臟了才甘心。”
樂知時帶著哭腔反駁,“是你讓我哭的。”
宋煜沒說話,還是一副很不擅長哄人的模樣。樂知時把頭埋在他的肩窩,這下子鼻涕也不敢擦了,打著哭嗝斷斷續續問:“衣服不會臟嗎?”
你是真的很愛問問題。
宋煜沉聲說:“臟了你洗。”
這下子樂知時算是肆無忌憚地哭起來,又像小時候一樣哭聲震天響。宋煜靜靜躺著,眼神放空。這場面對青春期的兩人都有些陌生,但小時候他們常常這樣相擁,對兒時的宋煜來說,樂知時就是一個吵鬧的小玩具,上了發條似的跟在他后面,就像貓和老鼠里那只怎麼也甩不掉的小鴨子,但只要抱一下,他就會平息下來,會很快入眠。
入眠后的他變得很乖,和大人們形容的那樣,像個洋娃娃。
長大后的樂知時,清醒的時候仿佛睡著,很乖,不隨便哭鬧,懂事又討喜。青春期的小孩都羞于盡情地大哭一場,好像他們的煩惱不配稱之為煩惱,不值一提,無足輕重,仿佛說出來都帶著強說愁的做作。只有在宋煜面前,樂知時才可以毫無負擔地釋放。
哭聲小了些,樂知時不住地吸著鼻子,默契讓宋煜猜到他要說話,于是留了留心。誰知他居然摸到宋煜的手臂,拉著他的手放到后背,帶著鼻音提了一個小要求,“你能拍一下我的背嗎?”
宋煜沒拒絕,抬手輕輕拍了一下。樂知時抬頭看他,“我說的‘一下’不是數量單位。”
“嗯。”宋煜應了,手輕輕拍起來,他問,“還委屈嗎?”
他們對彼此的理解都是無障礙的,樂知時很快就能理解,給出答案,“也不是特別委屈,他說的也是事實,可能他自己都想不通為什麼被我打。”說到這里,樂知時竟然還破涕為笑,“但欺負同學就是該挨打,你不知道,他都是拿腳踢別人的。”
宋煜嘴角繃緊,“以后這種事不要再參與了。”
“哦。”樂知時又閉上了眼,像是鉆進一個溫暖的繭里,放空了大腦,他輕輕開口,“其實我都快不記得我爸媽長什麼樣了。”
宋煜拍著他,“你床頭柜不是擺著照片。”
“照片不會動,真人和照片不一樣。”樂知時問,“你見過他們嗎?”
“見過。”宋煜想到他們的名字,第一時間回憶起的就是他們結婚時的場景,在一個海灘上,小小的一個用花編織出來的拱門,來賓也不多,他是其中一個花童。那時候應該是不記事兒的,但是他意外的印象很深刻。
那是他對美好婚姻最初始的感受。
只是美好的東西大多易碎。
“他們是很好的人。”宋煜拍著樂知時單薄的后背,“你媽媽很美,做的通心粉很好吃,她說話聲音也很溫柔,會一點中文。你爸爸很風趣,他送我的生日禮物是我收到過最特別的。
”
樂知時在他的肩膀蹭了蹭,說話的語氣有些含糊,感覺快睡著了,“什麼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