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最怕他哭,想起來去叫媽媽把他帶回房間,可樂知時就是黏住他不放,拼命往他懷里鉆。沒辦法,宋煜只好像個真正的哥哥那樣哄他,可他又不喜歡說話,只能捂住他的耳朵,手輕輕拍背。
雷是不會輕易消失的,總是在樂知時的驚嚇稍稍恢復之后再次出現,劈一下,之前哄好的就都白費。
他決定找個辦法轉移小可憐的注意力。
想了一圈,宋煜拿出一大盒瑪德琳蛋糕,巧克力流心的,是爸爸出國帶回來的給他的。他一直沒舍得拆開。
便宜你了。
有了甜甜的蛋糕,又有宋煜給他捂耳朵,樂知時不那麼害怕了。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可愛,兩只小肉手捧著蛋糕一口一口咬,突然打雷的時候渾身會抖一下,小蛋糕都掉下去,愣一秒又撿起來,掉著眼淚繼續吃。
又好笑又可憐。
“你這麼小,怎麼這麼能吃。”宋煜看著空掉的盒子,只剩下最后一個蛋糕,他拿起來自己咬了一口,里面淌出甜甜的巧克力流心。
樂知時又朝他伸出手,軟乎乎地說還想要,宋煜沒辦法,只好把手里的半個又遞給他,“沒有了啊。”
最后這半個也被他用同樣的姿勢吃了個干凈,嘴角都是巧克力。宋煜嫌他臟,拿了抽紙給他擦嘴角。
他覺得自己真的像個大哥哥一樣了。
這種突然多出來的類似兄長的身份給了宋煜一種很復雜的情感,有一點負擔,又有點愉悅和驕傲。比一百個人對他說“你長大了”更讓他信服。
晚上睡覺的時候樂知時也死活不愿意走,哭著鬧著要和宋煜一起睡,林蓉沒有辦法,只好抱著他進了兒子房間。
一鉆進宋煜的被窩里,樂知時就不哭也不鬧了,又乖又安靜,貼著宋煜胳膊挨著睡,像個小洋娃娃,還會憋著哭腔乖乖對他說good night。
他似乎已經對這個比自己大三歲的男孩產生了雛鳥情節,因為打雷的時候他會替他捂耳朵,給他吃蛋糕。
等林蓉走后,宋煜翻身看著閉眼的樂知時,心里想著,多個小弟弟可能也挺好的。就算他黏糊點兒,老挨著自己,倒也不討厭。他可以帶他去江灘公園放風箏,看蘆葦,帶著他一起去上奧數班,但是這小東西肯定一個字也聽不懂。
宋煜的腦海里已經充滿了被樂知時黏住的情形。
小孩子總是充滿好奇的,但宋煜不是,他從小就格外理智。但當他意識到自己會成為一個哥哥的時候,他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天真的新奇。
但也是那晚,宋煜第一次明白做個哥哥沒這麼簡單。
半夜他被樂知時的呼吸聲驚醒,他小小的手緊緊攥著他胳膊,每一口氣都好像喘不上來。宋煜嚇壞了,第一反應是跑下床,去砸爸爸媽媽的門。
急救車的聲音比雷聲更讓人膽寒。宋煜一晚上都陷入其中,仿佛耳鳴。他不聽勸非要跟著,于是就在大人身后跑著,看著樂知時被爸爸抱著,那麼小,閉著眼睛,嘴唇也不是漂亮的粉紅色了。
急診里的一切都很慌亂,在回憶里就像快速剪輯的混亂鏡頭,滿目灰色,心跳聲和樂知時難過的呼吸聲是背景音。
直到醫生出來,告訴他們沒事了,流眼淚的媽媽一下子站起來,爸爸掐滅了煙,宋煜的心才落下來。
“我們初步判斷是食物過敏性哮喘。檢查了一下過敏原,這孩子有很嚴重的小麥過敏癥,理論上不能吃任何含有小麥的食物的,輕微的臨床反應可能是腹瀉和蕁麻疹,嚴重一點就會像這次一樣,誘發哮喘。這些你們做家長的怎麼能不注意呢?”
林蓉擦掉眼淚,沒有說話,樂知時來的這些天都沒有吃任何面粉做的東西,基本都是蔬菜水果和米糊,孩子的父母走得突然,他們根本不知情。
“我們下次一定小心。”宋父啞著聲音道。
“過敏可大可小,孩子又才三歲,不是開玩笑的。”醫生接著詢問,“他今天是不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
“應該沒有的……”林蓉也覺得疑惑,可怎麼回憶都想不出有什麼小麥制品。
宋煜腦海里的一根弦斷了。他忽然明白,自己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罪犯,差一點就害死了這個那麼依賴他的弟弟。原以為只是把最愛的蛋糕拿來哄他,可喂下去的卻是毒藥。
“他……他吃了蛋糕,是我給他吃的。”宋煜長到這麼大,從沒有一刻這麼焦心,但他依舊如實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哪怕他真的是無心。
醫生嘆了口氣,“這種情況也常見,小孩子嘛,不也有那種給小金魚喂食,結果喂太多第二天魚都死掉了的事嗎?都不是有心的。”
這個例子并沒有減輕小宋煜的負擔感,反而愈發加重。
“照著這病發的癥狀,估計吃得不少。”醫生又安慰道,“你可能也是太喜歡你弟弟了,所以喂了這麼多蛋糕。下次記住了,千萬別這樣做了。
”
小孩子的自責和負擔讓宋煜第一次明白,原來喜歡也是會造成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