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其琛下了車,對駕駛座的司機說:“你先回去跟太太復命,就說今日小少爺的約都赴了,今日就不回去吃飯了。”
說完,許其琛轉身便想進那戲園子,走了兩步見宋沅言依舊站在門口不動,便開口:“少爺是嫌我腿腳太利索,想讓我多走幾步是嗎?”
宋沅言看了他一眼,許其琛一眼便讀懂他眼睛里說的什麼話,他就是要拿話來慪他。
果不其然,這種方法是奏效的,宋沅言跟了上來,這雙腿成現在這樣,也算是替宋沅言擋的煞,他不會不賣這個面子。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了進去,門口迎客的梨園班主見了宋沅言便眉開眼笑,“喲,這不是宋家的小四爺嗎?今兒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真是蓬蓽生輝啊。”
宋沅言心里有氣,但還是作出了一副笑臉,讓許其琛佩服極了,敢情是只在自己跟前撒氣,對著其他人還能演。
“今日唱的什麼曲兒?”
班主笑著將他們迎了進去,“《牡丹亭》,不知小少爺喜不喜歡,若是不喜歡,咱們還可以點。”
宋沅言見一樓人不少,“不必了,《牡丹亭》就很好。”說罷兀自上了二樓,許其琛跟在他的后面。
宋沅言的步子走得很慢,一步好似刻意頓一下。不長不短的樓梯,走了一會兒才上去。
走得慢的原因,許其琛也不覺得累,跟著他找了個正對戲臺子的空位便坐下。
幾個戲臺的伙計送上來些糕點果仁,又沏了一壺熱茶。許其琛眼睛望著戲臺,覺得挺新奇,他以前從沒在現場看過戲,如今在這麼古色古香的梨園聽戲,覺得很是有趣。
不過老實說,《牡丹亭》是昆曲,他聽不太懂,作為外行人,只能聽個韻味看個扮相。
忍不住朝宋沅言瞥了一眼,對方似乎挺聽得挺認真,背靠著烏木椅,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戲臺上的角兒。
視線游移,挪到了他的手,他仍舊攥著那個盒子,許其琛微微瞇起眼睛,想再仔細一些,看看上面究竟寫的是什麼。
“你說要來看戲,來了又不看戲。”
宋沅言的聲音忽然響起,許其琛愣了一愣,趕緊撇開視線,“我要看的。”
“演到哪兒了?”
許其琛說不出,干脆裝死不回話。
宋沅言將盒子扔在桌上,眼睛仍舊盯著那個戲臺,“《牡丹亭》里你喜歡哪一句唱詞?”
這話問得沒來由,許其琛也懵了一下,他對《牡丹亭》的研究還真是不深,說不上喜歡哪句,只好把話又拋了回去,“少爺喜歡哪句?”
宋沅言倒是沒嗆他,只淡淡道,“你猜?”
你來我往,一句話繞十八個彎。
許其琛想了想,該不會是那句在現代已經爛大街了的話吧。
嘗試著回答,“是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嗎?”
宋沅言搖了搖頭,許其琛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
只聽他又道,“前一句。”
前一句?這一句實在是被傳得太爛俗,許其琛并不知道前一句是什麼,也從未查過。或許是他的神色疑惑得太明顯,宋沅言指了指戲臺,“很快就要唱到了。”
聽他這樣一說,許其琛凝神,仔細分辨臺上之人的唱詞。
“驚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入骨。”
心里說不上什麼滋味兒,眼神飄忽游移,看了一眼桌上的盒子,這一回終于看清上面的英文字母組合起來究竟是什麼單詞。
臺上的唱腔綿長柔媚,帶著一絲哀怨和迷離,讓許其琛一下子陷入了回憶之中。
高一下學期的三月,女生口中津津樂道的白色情人節。
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像往常一樣捏著一盒牛奶走進教室。
許其琛還記得,那天帶早自習的是英語老師,他一面拿著自己的書,在班上的走廊繞著圈子,一面提醒著還沒拿出課本早讀的同學。
許其琛咬著牛奶盒的吸管,沒低頭,手在抽屜里摸索著英語課本,不知怎麼,卻摸出來一個小小的心型盒子,上頭還有一個粉紫色的絲帶,忍不住晃了晃,里面好像裝了東西。
低頭看了看抽屜,里面竟然還有好幾個漂亮的小盒子,不過形狀大小不一。
看著英語老師快走到他跟前了,許其琛連忙將課本翻了出來,攤開,裝模作樣地讀了兩聲。等到他從自己的身邊走過,又將那個小盒子拿出來,拆開了。
原來是巧克力。
許其琛覺得奇怪,原來像他這樣近乎自閉的性格,還可以收到禮物。
喜歡他什麼呢?
真是想不通。可巧克力不是壞東西,他甚至很喜歡。于是正要拆開吃,后座卻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
“老師,我有問題。”
剛走過去的英語老師又調轉回來,正好看見了拿著巧克力的許其琛,走過來敲了敲他的桌面,“干什麼呢?快背書,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一收。”
許其琛哦了一聲,打消了嘗一口的念頭,將所謂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塞回了抽屜。
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身后那人和老師的對話。
“什麼問題?”
“老師,這篇要背嗎?”
“我上節課早就說過了,section A的都要背,你聽得是什麼課?”
那人笑嘻嘻地回答,“我忘了,謝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