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應。
隔了一會兒,再次按下。
依然如此。
反復了大概六次,門那邊才傳來些許聲音,叮呤咣啷的,好像打翻了什麼似的。
門打開了。
“您好,我是XX雜志社的記者南……”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自我介紹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堵在喉嚨里。
眼前的人,并不是想象中某個金發碧眼身形高大的法國青年。
是一個瘦弱蒼白的黑發男子,上身的白襯衫半敞著,估計是剛套上,渾身散發著烈酒和男士香水混雜的氣息,他倚靠著門,被碎發掩蓋住的眉頭緊鎖,整個人慢慢滑落至地面。
他抬頭,對上南柯的視線,宿醉讓他的反應比正常人慢上許多,他的眼睛慢慢地瞇起,在記者的面容輪廓終于明晰的那個瞬間,瞳孔猛然收縮。
很快,又恢復成迷離的目光,笑起來,用法語向他問候。
“你好啊,我是Nathan。”
他費力地從地上爬起,搖晃的身子終于站定,將略長的頭發往后捋了捋,沖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的南柯微微一笑,用中文說道,“當然了,叫我郁寧也沒關系,隨你喜歡。”
南柯沒有回握那只手,反而是郁寧率先打破了尷尬的沉默,他轉身,踉踉蹌蹌地跨過地上東倒西歪的家具,拉開窗簾,陽光刺得他下意識遮了遮眼睛。
然后搬正兩把椅子,指了指其中一個,“請坐。”不知從哪兒翻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預約的信息,“我如果沒記錯的話,貴社指派的記者是個女孩子才對。”
南柯關上門,走到那張椅子上坐下,“是的,我是臨時頂替她的。”
郁寧挑了挑眉,“真是抱歉,我記錯了日子,昨晚出去……”他聳了聳肩,“無所謂了,我現在酒已經醒了,不會影響你的工作。
”
南柯緊緊捏著手里的錄音筆,完全聽不見郁寧說了什麼,只能看到他鎖骨上的吻痕和手腕的淤青,還有這個套間滿地的狼藉。
郁寧倚靠著椅子,看著他。
“你不開始嗎?”
“CUT!”坐在監視器后面的陳導忽然喊了停,隨即走上前,“郁寧,現在需要你現在處于一種用偽裝掩蓋內心情緒的狀態,要把這一點拿捏好。”
許其琛點頭,深吸了一口氣,七年前和七年后郁寧的狀態變化實在是相差太大了,這對任何演員來說都是一種挑戰,更何況他還只是個新人。
抬頭看上林然,林然玩著手里的錄音筆,感覺許其琛在看他,也抬起了頭。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快進入狀態?”許其琛十分真誠地向他求教。
“什麼狀態?”
“就是南柯的狀態啊,”許其琛解釋道,“你一下子就可以從前幾天的戲里跳出來,立刻進入到重逢之后南柯的情緒里。”
林然笑了笑,不說話。
他總不能說自己一看到許其琛這副被玩壞了的放蕩模樣就怒火中燒,演都不用演一下子情緒就上來了吧。
“你還沉浸在七年前的夢里嗎,”林然忽然開口。
他的表情有一絲輕蔑,而且是非常認真的輕蔑,“那些都是假的,曖昧是假的,喜歡也是假的,只有你一個人傻傻捧著一顆真心想要塞到我手里。離開的時候姿態那麼難看,現在倒知道收斂,知道重逢的時候要體面一點了嗎?”
看見許其琛的眉頭微微皺起,林然繼續:“你真的以為會有人喜歡你嗎?喜歡你什麼呢?這張臉?還是喜歡你年少無知的天真?別做夢了,只不過是某個特定時間點的相互慰藉而已,根本算不上喜歡。
”
許其琛的眼神暗了下來,思緒好像已經不在這里,而是飄到了很遠的地方,林然立刻轉變語氣,“記住現在的難過,你得恨南柯才對。”
許其琛抬眼看向林然,對方回應給他一個溫暖的笑,“剛剛說的話,一句都不是真的。”
一方面想讓他領悟到被人傷害的心情,另一方面又會因為他真正難過起來而感到心疼。
好麻煩啊。
“我們再來一條!”
“《南柯》第68場第2次,開始!啪!”
隨著打板聲落下,許其琛的臉上露出微笑,面前林然的臉漸漸虛化,和記憶之中的某張面孔融合在一起。
“不開始嗎?記者先生?”
南柯握住錄音筆的手骨節發白,他低頭翻開同事事先準備好的提問稿,“您的新書《厭之城》的敘事基調是相當晦暗,很多讀者反映讀過會有一種強烈的孤獨感,可您的簡介中卻只寫了‘這是一個愛情故事’這句話,所以這是不是從某種方面反映了您的……愛情觀呢……”
他沒想到Gina準備的第一個問題就這麼讓人尷尬。
郁寧支起手肘,偏著腦袋看向南柯,“我寫的每一本書都反映了我的愛情觀。”他笑了笑,“每個人都會對愛情有不同的見解。對我而言啊……大概就是中國的一個成語吧。”
郁寧笑了笑,繼續道:“驚弓之鳥。”
“我的愛情觀非常之消極,可以說,我就是那只鳥。”
南柯低下頭,提問稿上的字好像在旋轉,他費了很大精力才將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您在小說中對于抑郁癥的狀態描寫得非常具有真實感,請問您在創作過程中是如何獲取素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