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愛找鸚鵡說話了,鸚鵡只會說那兩個字,他開始明白那只是一只鸚鵡。
某個悶熱的下午,駱希涵午睡醒來,站在空蕩蕩的家里哭了一場。
他想媽媽了,這里根本不是他的家。
他搬來椅子,踩著站上桌子,從防盜窗的柵欄里爬了出去。
從杜山闌住的地方到他家里的路,他記得很熟,他歡快地跑回家,歡快地敲門喊媽媽,把隔壁鄰居驚動。
“你怎麼跑回來了?你不是被送去福利院了嗎?”
駱希涵終于知道,媽媽去了哪里。
一個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天空砸下一場雷雨,燥熱被沖刷干凈,留下空落落的吹著冷風的街巷。
駱希涵沿積滿雨水的巷子回去,沒有穿媽媽買的小雨鞋,腳上鞋子濕透,走起路來噗呲噗呲地響。
小孩子的預感格外地準,那時他莫名感覺到恐慌,好像世界末日要來臨,怕得不知道怎麼辦,想找媽媽抱,找哥哥抱,可媽媽和哥哥就是恐慌的源頭。
世上最恐怖的事情莫過于找不到自己的根,宇宙那麼大,沒有根是何等的可怕,這種扎根土地的踏實感和安全感,只能從血親身上找尋。
對他來說太奢侈了。
駱希涵低頭抹眼淚,淚水在手臂擦出丑陋水痕。
他用力忍住,抬頭繼續往回走。
走到熟悉的拐角,遠遠地,他聽到斷續吵架的聲音。
駱希涵放輕腳步,躲在墻角后偷偷地探頭,看見杜山闌的背影,和往常一樣白色校服黑色書包,用透明塑料袋提著一串冰糖葫蘆。
杜山闌絕對不會吃冰糖葫蘆,那是給駱希涵的。
他站在幾個黑衣保鏢中間,正對面是家門口,家門口臺階下,站著那日見過的女士——席因苒。
杜山闌那雙不近人情的狐貍眼,就是承自于她。
她冷冷地抱臂,“沒有我,你在家里連立足之地都沒有,還沒有看清事實嗎?”
杜山闌用比她更冷的語氣回駁:“少來管我!”
“呵呵,我不管你,你真拿自己當回事了,過家家玩上癮了是吧?”她張口命令,“把那孩子叫出來!”
墻角后,駱希涵嚇得屏住呼吸。
又是一個兇巴巴的貴婦人,又是逼迫把他交出去。
他捂住嘴巴,像以前躲避駱星遙媽媽那樣,一聲不吭地縮了回去。
爭吵還在繼續,他聽到杜山闌問:“你要帶他去哪里?”
“帶他去該去的地方!我杜家的大少爺,傾盡全力培養的繼承人,荒廢學業也就算了,居然還把不知來歷的男孩子養在家里搞不三不四的關系,你還要臉嗎?我也沒功夫繼續和你耗了,今晚就收拾東西,跟我回去!”
不知什麼時候,謠言已經傳成這樣。
杜山闌仍舊無動于衷,“你連這些都信,憑什麼還指望我會聽你的?”
“憑我是你親生母親,你的監護人!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有資本跟我斗了?”
雨后的涼風,吹得杜山闌心底冰冷一片。
站在他面前的,是真正手握大權的女人,父親死印蹊蹺,警方把她列為首要嫌疑人,但找不到任何有力證據。
他從來都是站在高處俯瞰現實的人,他清楚地知道,和席茵苒相比,他所擁有的,只有一身沒卵用的傲骨。
席因苒冷冷發笑,“不服氣就來扳倒我,我倒了自然沒人管你,扳不倒,就乖乖按我的命令做事。
”
杜山闌想起父親出事前,笑瞇瞇地允諾要一起去跳傘。
十指骨節被他捏得咯吱作響。
他沉下那顆高傲的頭,聲音平穩得不似那個年紀:“您那麼精明,怎麼也聽信外面的空穴來風?我能對丁大點的孩子有什麼想法?我答應他媽媽照顧他而已。”
席因苒顯然不信,冷笑說:“憑我對你的了解,你可不是這麼好心的人,畢竟你是我兒子。”
杜山闌冷靜直視她的眼睛,“就是這麼回事,信不信由你,孩子我會送回去,你別插手。”
席因苒緩緩走到面前,目光諷刺地掃過他手里的糖葫蘆,“七天后我讓管家來接你。”
那些人上車離開,駱希涵蹲在墻根偷偷哭了一場。
他紅著眼眶走出來,從后面扯住杜山闌的衣角,“哥哥,你不要我了嗎?”
杜山闌猛然回頭,半晌后,蹲下身,輕輕撫摸他的腦袋,“哥哥騙那個壞女人的,怎麼可能不要你?”
駱希涵張大嘴,哇地大哭。
他抱住杜山闌的脖子,哭得斷斷續續:“哥哥不要丟下希涵……希涵沒有媽媽了……希涵長大了會給乖乖給哥哥當新娘子的……”
杜山闌臉色鐵青。
第37章 告白
杜山闌無奈地替他擦眼淚,沒有力氣多做解釋。
這七天,他沒有去學校。
父親走后,他一直曠課逃學,班主任多次找他談話,也多次找席因苒談話,席因苒忍了大半年,終究沒法對他全然不顧。
他被強制轉學了,杜家內斗嚴重,席因苒打算送他去國外,已經辦理好一切,最后通知他而已。
杜山闌默不作聲地接受,也只能接受。
最后的幾天里,白天他陪駱希涵寫字畫畫,晚上把駱希涵哄睡著,就獨自到院子里對著沙袋猛擊,直到汗流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