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笠穿一身簡潔的休閑款西裝,面無表情地抱臂:“早飯吃了嗎?”
胃里空空如也,心里也空空如也。
時涵平靜點頭,不露痕跡地撒謊:“吃過了。”
只是,這位久經沙場的經紀人微瞇了瞇眼,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這個習慣要改,做藝人多得是應對高強度工作,不吃早飯容易虛弱,眼紅你的人就會趁機下絆子,知道了嗎?”
這些,倒真是時涵沒有想過的。他受教地點頭:“知道了,謝謝笠姐。”
楊笠高冷地頷首,“還有個消息,《新起之聲》資格選拔結果出來了。”
只有這件事,稍稍激起時涵的在意:“進了嗎?”
“嗯,不過,最終篩選時駱星遙找節目組自曝了你們的關系,評委和選手居然是親兄弟,有損公平,擔心傳出負面輿論,節目組再三考慮,決定放棄你。”
短短一分鐘不到的時間,時涵經歷了一波大起大落。
他微微抿緊唇,好像要哭出聲,卻很快松開,習以為常地接受:“這樣啊,沒事,我早料到了。”
“料到什麼?幫你塞錢了,明早準時報到。”
時涵呆住,“塞錢這種事公司也負責?”
楊笠奇怪,“公司當然不會負責,杜老板會幫你負責啊。”
冷不丁提到,時涵沉默下去。
臉上的淚已經干了,哭過的痕跡被他處理得一絲不剩,心里的傷口卻還保持剛剛撕開的模樣,血淋淋,不忍直視。
他不理解,“為什麼他要這麼對我?”
楊笠更加奇怪,“難道不是因為你是他男朋友?”
時涵輕嘲:“笠姐,我和他什麼關系都沒有,那些只是傳言。”
誠然,他和杜山闌的地位差距擺在那,彼此的身份擺在那,隨便正常有腦袋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會往那方面想,可事實偏偏不是。
他只能冷笑,“他甚至還討厭我,今早讓林助拿了幾份資產轉讓協議來找我,讓我別再糾纏他。”
仿佛聽見什麼驚天巨大八卦,不動如山如楊笠,臉上的表情撕裂開,一時間沒能講出話。
半晌,她不可思議地點頭:“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們是老熟人了。”
“怎麼可能?”時涵苦笑,“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沒有人會莫名其妙對一個人好。”楊笠松開手臂,“好了,走吧,閑聊結束了。”
時涵有些愣神。
一整天的拍攝,都在晃神中度過。
沒有人會莫名其妙對一個人好,除了做慈善,但凡對一個人好,要麼圖感情,要麼圖物質,總是有所圖,這才符合常理。
杜山闌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當初抓住偶遇的機會,接近杜山闌的容易又迅速,他理所當然地以為美貌起了效,除了美貌,他還能給杜山闌什麼?
可至始至終,杜山闌矢志不渝地拒絕給他情人的位置,哪怕半夜夢游睡到一張床上,也沒有對他做什麼逾矩的——嗯,他突然想起那兩個手掌印。
他不傻,他也是男人,一個禁欲過度的老男人,怎麼可能真的清心寡欲,手掌印就是鐵證。
于是他更不懂了。
這男人到底圖什麼啊?
結束工作,已是天黑時分,時涵簡單卸了個妝,找到林琪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只響了一秒就被接通,林琪沉穩的嗓音傳來:“時涵少爺,找我有什麼事?”
想起早上的事情,時涵向他道了個歉,然后才問:“杜先生現在在哪里?”
林琪口氣有些官方:“抱歉,非工作時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行程。
”
時涵放柔嗓音,“我只是想問問他在干什麼,你放心,就算知道他在哪里,我也做不了什麼的。”
電話那頭似乎猶豫了一下,而后緩緩告訴:“杜先生今晚喝多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
電話掛斷。
時涵捏著布滿裂紋的手機,眼底冰冷。
以為這樣他就會放棄?不,今晚他就去當面問問清楚,對他到底幾個意思。
酒后才會吐真言,杜山闌喝醉的機會,可不多。
他在路邊攔車,冷聲對師傅說:“去柳岸華庭。”
這一夜沒有雨,天陰沉,悶熱,恐怕是今秋最后的余熱。
名為饋贈的酒吧里,招牌黑色兔耳搖搖晃晃,又是顧客爆滿的一天。
二樓角落靠窗邊的卡座,林琪一絲不茍地立在桌旁:“杜先生,剛剛時涵少爺來電話了。”
瑰麗熱鬧的燈光下,杜山闌頭頂籠罩一片無法靠近的陰影,好像在經歷一場只有自己的雨。
他撐住耷拉的額頭,手邊酒瓶空了七七八八。
顯然喝到爛醉了,不怒自威的氣勢弱下去許多,語氣中透著無邊的無力感:“以后他的事情,不必再向我匯報。”
林琪無奈點頭,“是,杜先生,該回家了,您不能再喝了。”
杜山闌沉重地點頭,端起桌上最后一杯酒,仰頭而盡,仿佛親手為自己行刑。
限定特調,白色山茶的饋贈。
他從來不會到這些擦邊情色滿足奇怪性癖的夜店喝酒,即便來了,他滿身冷戾,各有千秋的小兔子們沒一個敢上前搭訕。
他喜歡的那只兔子,再也不會來這里賺辛苦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只知道再不這樣做,心中那根繃直的理智之弦,馬上就要斷了。
酒精在大腦橫沖直撞,撞得思緒七零八落,他終于彎下永遠保持挺直的脊梁,普通地傷心地趴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