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山闌再無話說,撇下他就要走。
他一把抓住杜山闌胸前領帶,硬生生給拽了回來,推進花架后的陰影。
黑夜里,他急促地豎起食指,“噓——”
腳步聲很快走到露臺,熟悉的聲音傳來:
“萬總,別生氣了,我們合作多少年了,我怎麼會害你呢?”
“前一秒被他撞見欺負他的人,后一秒就讓林琪動手把我生意截了,還不是害我!”
“興許是巧合——”
“還巧合!駱星遙,你弟都已經爬你頭上了你還不知道!我這一下虧掉多少錢!都是你害的!”
兩人急躁,都沒注意到角落花架下露出的一雙腳。
花架后的空間本就逼仄,時涵把杜山闌推進去,身子緊緊貼住才勉強藏住,卻忽略了花架最底下有一塊空隙,正好暴露他的雙腳。
他豎起耳朵,聽得入神,絲毫沒意識到露出的巨大破綻。
“怪我?你自己先起的色心,不就是一單生意嗎?大不了,這口惡氣,我替你出!”
“你?你怎麼出?”
駱星遙冷笑,“放心,今晚是意外,沒來得及準備,算他運氣好,想去別家公司簽約,永遠不可能!”
萬常山明顯怯了,“你還想——你不怕杜山闌?”
“我為什麼要怕他?我真搞不懂你們,一個兩個那麼怕他干嘛?”
說話間,花架后傳來細微的嗚聲。
駱星遙敏銳地轉頭,昏暗燈光里,盆栽安靜擺放,沒有看到任何異常。
晚風拂掠,樓下街道尚有人聲,似乎只是聽錯了。
他頓了幾秒鐘,臉上閃過不易察覺的冷色,“好了,別生氣了,我會安排的。”
兩人碎叨了幾句,終于離去。
花架后的黑暗里,時涵抓著杜山闌的肩膀,腳尖踩在杜山闌的鞋面,整個身體撲在杜山闌身上。
杜山闌抓著他的腰,將他舉了起來,才沒有被發現。
兩道呼吸交纏,炙熱紊亂。
杜山闌冷冷命令,“下去!”
時涵這才反應過來要松手,丟了魂似的往后倒退,險些踩到盆栽。
望著飛速離去的背影,他怔怔地摸向自己的唇。
剛剛突然被抱起來,不小心碰到了杜山闌的唇。
很暖,帶有煙草味。
夜風席卷而過,他出了一身熱汗。
第14章 臨近
小巷在淌水。
杜山闌牽著小孩的手,經過潮濕的電桿和墻角裂隙開出的黃花。
駱希涵委屈巴巴地咬著嘴唇,額頭貼著醫用膠帶,眼睛腫得像小青蛙。
前方路口傳來吵架罵人的聲音,一開始隔得遠,杜山闌沒太注意,只是不甚耐煩地問:“是這兒嗎?”
“嗯……”駱希涵依舊咬著嘴巴。
因為那顆巧克力,到現在還沒有原諒他。
“行了,別喪著臉了,我不把一整盒都喂你了?趕緊回家去!”杜山闌撒開他的手,把他推往前了兩步。
駱希涵回頭就拽住他的褲子,哭腫的眼睛露出小狗般可憐的神色,“我、我怕被媽媽罵!”
杜山闌真拿這個孩子沒辦法。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來都來了,他只好重新拉起那只肉乎乎的小手,牽著朝前走去。
他不討厭小孩,也談不上喜歡,那時正逢潮濕夏季,駱希涵的手心里沒有一絲汗漬,柔軟嫩滑的觸感,讓他對牽小孩這件事有了微妙的喜歡。
路前方的吵架聲越來越清晰了:
“那個小賤種呢!把他交出來!”
“我打死你!不要臉的小三!賤.貨!”
“交不交出來!你以為你能藏他一輩子!給我往死里打!”
……
巷子外面,不寬的街道上停著幾輛價格不菲的黑色轎車,锃亮的外殼與這片東倒西歪的貧民窟格格不入。
車輛和圍觀群眾作遮擋,沒人注意到小小的駱希涵。
杜山闌個子高,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心忍受毆打謾罵的女人。
穿著樸素,非常消瘦,手肘和膝蓋彎曲成尖角,無助地支在水泥地面,圍著她拳打腳踢的是幾個黑色西裝的男人,一看就是職業打手。
掌中緊握的小手忽然收緊,“媽媽!”
杜山闌一把拽住,才沒有讓駱希涵跑出去。
駱希涵臉都白了,眼淚水飆似的出來,張嘴就要喊。
杜山闌半跪下來,捂住他的嘴。
“噓——別出聲!”
駱希涵的眼淚流進他的指縫里。
毆打還在繼續,開始女人會還嘴會哭,后來完全不吭聲兒了,看熱鬧的鄰居或無動于衷,或幸災樂禍:
“換我就把孩子交出去,拿一筆錢重新改嫁,有什麼不好的?”
“你懂什麼,這種有錢人家,孩子被帶回去還能有活路嗎?造孽啊,給人做三就算了,還把孩子生下來……”
杜山闌聽懂了大概。
駱希涵一直在他懷里哭,小小的身體沒有停止過顫抖。
那并不是害怕恐懼一類的情緒,杜山闌清楚地感覺到,那是恨。
這麼小的孩子,還沒有學會認路,卻率先學會了恨。
過了四五分鐘,警察來了,一幫打手這才住手,負責指揮的那位富太太趾高氣揚地放話:“要麼把孩子交給我,要麼帶著他去死,敢帶孩子去找我老公,就等著死吧!”
十五歲的杜山闌,遠沒有后來的杜先生穩重絕情,知道駱希涵的身世后,如所有缺愛的少年一樣,想到了同病相憐一詞。
盡管他們的遭遇沒有相似到一模一樣,但深藏骨子里的那股恨意,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