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萬。”
許照秋不由得撇嘴,“一場開你八百,違約金卻要這麼多,這種合同你也簽?”
時涵無奈微笑。
但凡當時有得選,他都不會簽。
“不過——”許照秋接著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算問題,三千萬而已,等你紅了,頂多一年就能回本,公司只要拿三千萬出來,就能簽到我親眼看中的好苗子,往后穩賺不陪,我們老板也一定覺得是筆不錯的投資,是吧,老板?”
視線轉移到杜山闌身上。
杜山闌目不轉睛地頂著時涵手里露出來的一小截煙屁股,眼色越發地冰冷駭人。
“我不覺得,你走不走?”
許照秋詭異地沉默了幾秒鐘,“山闌,你今晚好奇怪……”
杜山闌不再理會,轉身就走。
車子停在路邊,杜山闌坐進后座,粗魯地扯散領帶。
打火機的光亮起,煙霧從暗紅唇畔彌漫。
他將視線投向酒吧門口,時涵已經不在那里了。
手機在這時候震動起來,他煩躁地接通,“什麼事?”
林琪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謹慎小心地匯報:“杜先生,前幾天讓我調查的事,查到了。”
理智稍稍回歸了些,杜山闌沉下嗓音,“說。”
“時涵少爺曾經被藝娛的星探找到過,準備包裝成歌手出道,準備簽約之際,駱家出事了,他爸爸跳樓自盡,當天晚上他就放棄藝娛的合同,去了駱星遙的工作室,專門給駱星遙演替身,他們簽的合同內容我也看過了,感覺……”
杜山闌不耐煩地催促,“感覺什麼?”
“合同的內容,與其說是勞務合同,不如說是賣身契,認真追究起來根本站不住腳,交給張律師處理就好,只是,簽這份合同對駱星遙來說沒有特別明顯的利益,對時涵少爺而言卻是斷送一輩子的前途,他也不傻,為什麼會同意接受?這明顯不正常,我猜測——”
杜山闌出聲打斷,“你是說,駱星遙手里有他的把柄,借此威脅?”
“是的,如果真是這樣,一旦我們的動作被駱星遙注意到,反而對時涵少爺不利。”
許久之后,杜山闌吐出一口煙霧,“我知道了,繼續去查,調查的事情,別讓他知道。”
電話那頭,林琪呆了呆,“別讓誰知道?”
杜山闌冷漠地按掉電話,半個字不想多說。
前排司機忐忑地問話:“杜先生,直接回家嗎?”
杜山闌仍舊不接話,按下車窗,讓風吹進來。
煙灰散亂地飄落,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忽地想起什麼,點開時涵的朋友圈,發現那張誘人犯罪的照片已經刪掉了。
還知道刪……
他便關掉微信,打開手機相冊,找出保存的圖片。
該怎麼形容他的心情?
小時候明明那麼乖的,到底從哪里學來這麼多勾引男人的伎倆?
或者他該問,到底哪里長歪了,才變得如此媚俗拜金?
他最心疼的孩子,長成了他最討厭的樣子。
夜風拂過,路邊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一轉頭,時涵朝他跑過來,頭頂的兔耳朵一彈一跳。
“杜先生——”
杜山闌目光陡然銳利,將手機屏幕翻過去。
穿著小高跟跑步,頗具難度,時涵好容易跑到車前,涂著妖冶紅色的唇上下分開,小口急促地喘氣。
“杜先生!”他張開手心,露出一只迷你版兔子掛件,“這是店里贈送的小禮物,你剛剛走得太急,沒來得及拿給你。”
杜山闌緊緊盯著他起伏的胸口,訓斥的沖動憋到極限。
他終究忍了回去,極其狠心地開口:“你自己留著吧。”
時涵臉上的表情頓了頓,靈動眼睛閃過一抹受傷,“這個是限量定制的呢,我覺得很可愛,偷偷留給你的。
”
杜山闌無言注視。
不足巴掌大的黑色小兔子玩偶,怎麼看怎麼與手握杜氏財權的杜先生不搭調。
夜風在兩人中間吹拂,吹來杜山闌身上的煙味。
時涵巴巴地望著他,“收下吧,好不好?”
杜山闌忽然問:“你很缺錢?”
時涵愣了愣。
杜山闌手肘搭上車窗,彈落星星點點的煙灰,“你來這里上班,多少錢一晚上?”
原來是問這個。
時涵老老實實地回答,“一晚上能拿兩千。”
杜山闌冷道:“兩千,就哄得你穿上這種衣服?還記得自己是什麼身份嗎?誰家你這麼大的孩子會跑來這種地方上班?”
這話像顆尖銳的刺,狠狠扎了時涵一下。
他卻笑了,笑容輕慢,“那不然,你養我啊?”
杜山闌氣得說不出話。
時涵無所謂地搖搖頭,眉心舒然展開,“好了,我開玩笑的,別生氣了,小兔子送給你。”
他把掛件塞進杜山闌手里,揮手說:“我得回去上班了,不然要扣工錢,提前晚安。”
高跟鞋的聲音從車外遠去,那道背影仍舊妙曼,曲線最迷人處翹起的小尾巴仍舊可愛,只是,令人不忍心再借他聯想罪惡的畫面。
誰愿意為幾千塊錢出賣色相,只是拼命活著罷了。
杜山闌抬起手腕,香煙在不覺間燒到了末尾,他吸到最烈最嗆的那一口。
他拾起掉在大腿上的小兔子掛件,上面帶有殘余的體溫,不知道被藏著揣了多久。
就像十三年前的半塊糖餅,明明自己饞得不行,還是留到第二天早上,親手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