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越看著許策,沒有講話。
許策心里有些委屈,他小聲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池越表面不動聲色,實則腦子里一團霧水,什麼不是故意的?電梯故障時暈倒不是故意的?
許策半垂著眼,聲音放得更輕,“我今天…沒有跟蹤你,電梯…不是我…弄壞的,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也在……”
聽完許策磕磕巴巴的解釋,池越心里不好受,他扯了把椅子坐到床邊,相隔著一個禮貌的社交距離,低聲說:“沒有說你在跟蹤我,不要胡思亂想。”
許策的眼尾和鼻頭倏地紅了,他側過頭不看池越,努力地想把委屈憋回去。
池越看著許策簌簌顫抖的睫毛慢慢變得濕潤,很想幫他擦一擦。
池越想,他還是不能見到許策哭,不愿意見到許策難過地蹙著眉……他想伸出手,幫他擦干眼淚,撫平眉心。
祁青泓悄悄關上門,很輕地嘆了口氣。
當天晚上,池越收到棒球棍發來的一段視頻,池越點開,是許策在一個訪談節目里唱歌的片段。
節目主持人很知性,她與嘉賓聊天時溫和得體,善于抓住被訪問者的心理沖突,激發對方的談話興趣。
主持人問許策,“曾聽圈內好友提及,你唱歌唱得特別好,怎麼沒見過你在任何公開場合唱過歌?”
許策笑著回答:“我唱歌是真的不行,大約就普通人唱KTV的水平,還是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主持人顯然和許策是十分相熟的朋友,她抱怨道,這麼多年自己居然沒有和許策一起去過KTV,這讓她很受傷,所以要求許策今天必須來兩句,清唱,伴奏都行。
許策連連搖頭,主持人笑道:“不要有心理負擔,也不要有影帝的包袱,唱得不好就整段減掉,就當唱給最愛的人。”
許策不知道是被哪句話打動了,低頭笑了笑,然后說了一個池越沒聽過的歌名。
伴奏老師的鋼琴聲緩緩響起,許策握著話筒唱了一段副歌,歌聲清朗溫潤,很慵懶很好聽,別有一番纏綿繾綣的意境。
許策唱歌的時候一直半斂著眼,到最后那句歌詞時,他抬頭看向鏡頭,目光深情專注,好似透過鏡頭與手機屏幕前的池越對視。
池越聽到自己震耳發聵的心跳聲,半點都舍不得移開目光。
棒球棍對池越說:“這首歌,是策哥唱給你的。”
舞臺上,許策看著屏幕前的池越,淺吟輕唱:
有人說
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
忘不掉的過往
熬不過的寒冬
放不下的愛人
時光都會替我們輕描淡寫
然而
韶光荏苒
朝暮迢迢
你卻是例外
池越聽許策唱歌的時候,許策做了一個噩夢。
他夢到自己得了重病,不堪折磨選擇輕生,也許是對人世間仍有眷戀,他的魂魄并未離開,而是寄居在自己的墓塋里。
然而,他這縷輕飄飄的魂魄大多數時候都在沉睡,很偶爾才會醒來,也不知道是在他死后第幾年的冬至,池越來看他,還帶來一束生氣勃勃,漂亮得不得了的紅玫瑰。
池越動作很輕地把玫瑰花放在他的墓前,正巧這個時候,魂魄睜開了眼。
“我又來看你了。”池越伸出手,指腹輕柔地在石碑上撫過,凝聚的露水被拂去后,出現了許策的名字。
“清明,中元,冬至,新春……你說,我哪次沒來見你?”池越垂眸看著石碑,目光溫柔,“你卻心狠,一次都不來見我。”
“以前都是我不好,你那麼害怕的時候,心里是不是也希望我能發現。可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不理你,欺負你,讓你獨自面對一切……”
“哥,別生我氣了,好不好?我問過每一個人,他們都見過你……”池越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石碑上,魂魄突然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潮濕的熱意,“你就回來看看我,好嗎?求你了……”
池越的眼淚砸在石碑上,像是要把許策的魂魄灼燒出窟窿。
“哥,我想你了……”
魂魄本無知覺,可是那一刻,他痛到不能自已。
他拘摟著透明的身體,破碎的喉嚨想要哭出來,喊出來,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池越本該是快樂的,耀眼的,神采飛揚的天之驕子,而不該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墓園,冬日凜冽的寒風肆虐過他的身體,流著淚對著一張黑白相片說“我想你”。
猩紅的血從池越的嘴角溢出,蜿蜒而下,砸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氤出一個個褐色的印子,許策的魂魄盤旋在池越身旁,凄厲地哀嚎,一次又一次徒勞地奔向他。
最后,池越倒在了許策的墓碑前。
彤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降下暴雪,轉瞬間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魂魄驚恐地俯沖而下,卻再也尋不到池越的身影。
從噩夢中驚醒時,許策的思緒仍然停留在夢境里池越口吐鮮血,自己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的那一幕,許策整個人被洶涌而至的悲慟席卷,雙手緊緊攥著心口,眼淚不受控地滾落下來。
“策兒?”祁青泓推門進來,見到許策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滿臉都是斑駁的淚痕。
祁青泓的聲音放得很輕,“怎麼哭了?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