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昨天晚上許策不讓開燈,難怪昨天晚上許策抖得那麼厲害,哭得那麼傷心……
許策渾身上下皆是觸目驚心的傷痕,除了他昨晚留下的,更多的是被人用拳頭,用棍子,用皮帶惡意傷害后留下的痕跡!
池越痛到心碎,目光觸及的當下,呼吸都停滯了,池越發誓,這種痛,他這輩子絕對不要體驗第二次!
近來很長一段時間,許策幾乎每晚都會失眠,昨晚更是一夜沒睡,此時他的精力,體力已近極限,眼前一陣陣發黑,呼吸也不太順暢,為了避免被池越看出端倪,他緩慢地將水杯放到茶幾上,然后背靠在沙發上勉力支撐。
“哥。”池越眼眶赤紅,“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還有,不準騙我。”
許策沉默以對,池越顫抖的聲音,池越發抖的身體,池越攥緊的拳頭,池越赤紅的眼瞼……皆如利刃般直插心口,讓許策喘不過氣來。
自倆人相識以來,許策從來沒有對池越說過一句謊話,此時此刻,許策依舊不想騙他,因此只能沉默以對。
“好,如果你不想說,那我來問,你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
池越蹲在許策面前,深邃的眼眸里是濃重的,化不開的戾氣和痛楚,“你…被人強暴了嗎?”
許策的眼里蓄滿淚水,他看著池越的眼睛,沒有閃躲,然后很輕,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池越相信許策不會騙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氣,“那是…被人打了?為什麼被打?”
許策閉上眼,淚水沿著臉頰流了下來。
“哥,你睜開眼睛,看著我。”池越伸出雙手,輕柔地捧住許策蒼白消瘦的臉頰。
許策緊閉雙眼,睫毛顫抖不停,他不敢睜眼,池越干凈清澈的目光讓他無所遁形,許策不敢,也不忍與他對視。
許策渾身發燙,手腳卻冷得厲害,腦袋里充盈著刺耳的蜂鳴聲,心口的鈍痛似乎要把身體生生撕裂。
“哥,無論是誰傷害了你,我幫你十倍百倍的討回來,你別害怕……你睜開眼,看著我,告訴我對方的名字。”
許策的身體開始無意識地發抖,他用牙齒死死咬住下唇,池越心痛得不得了,俯下身想吻他,許策卻整個人猛地往后躲了一下。
池越怔楞柱,這是許策第一次躲開他。
許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他推開池越肩膀,勉力站起來,倉皇狼狽地往臥室走。
池越不假思索地抓住他的手腕。
許策面色蒼白地看著池越,瑟縮著掙扎,想要掙開池越的手,池越這才發現許策的手很冷,連熱水都捂不熱。
許策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許策看著池越的眼睛,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他說:“小崽,我想睡一會兒。”
許策垂下眼,不敢再看池越,眼里盈滿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狠狠砸在池越的手背上,然后順著池越的手背緩緩滑落到地板上。
“我想睡一會兒。”許策哽咽道。
很多年以后,池越回想起這個春節時,總覺得記憶模糊……
這是他和許策共度的,極其珍貴的,只有他們倆人獨處的一整周時間……
池越沒想明白,本該是蜜里調油的二人世界,怎麼就突然變成了靜默片?
其實說是靜默片也不客觀,因為只要他不問許策身上的傷,許策就幾乎和從前沒什麼兩樣,照舊很溫柔很貼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戀人……
但當年的池越根本就沉不住氣,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或者一句解釋,可偏偏許策在這個問題上,固執地選擇了沉默和回避。
這天晚餐,許策做了幾道池越愛吃的菜。
池越沉默地坐在餐桌前,許策見他不動,便把筷子放到他手里,“今天的河蝦蠻鮮的,小崽嘗嘗看。”
池越伸出筷子夾了一只蝦放進嘴里,確實鮮美,然而下一秒就被小河蝦的鰲戳痛了舌尖。
看似細小脆弱的鰲尖,原來刺進肉里時,也可以很痛。
池越放下了筷子,他不想掃興,但他實在忍不住,他煩躁得快要發狂了。
池越大聲吼許策,“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許策低頭吃米飯,“忘記給你說了,這米是郭姨讓人送來的,說是建設兵團種的改良稻,特別香甜松軟,你嘗嘗看。”
池越眼瞼赤紅,他極恨又極痛道:“到底是為什麼,你不肯說!你郭姨知道嗎!祁青泓知道嗎!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告訴我!我就不值得你哪怕一點點的信任嗎!”
許策抓著碗筷的手微微發抖。
池越深吸一口氣,“你在維護誰?維護那個下重手差點把你打廢的人嗎?”
許策終于抬起頭看向池越,他取出一張紙巾,很輕地擦池越的臉。
原來,不知不覺間,池越的臉頰已被淚水濕透。
池越想,他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落淚是什麼時候。
許策雙眼干涸到刺痛,痛到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池越,但他依舊固執地,一點一點地為池越擦掉滿面的淚水……
池越推開許策的手,穿上外套開門走了出去。
老式的花園洋房隔音不好,池越下樓的腳步聲如同利刃刀尖插進許策的心頭,每一步遠去的悶響,都在許策心口剜出一個又一個碩大無比,鮮血淋漓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