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樓的樓道燈光不算明亮,周圍仿佛變成了無人之地,陳智明走不動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真的力不從心,去年受傷后體力大幅度下降,又懷疑自己是精神出了問題,不然怎麼會看到幻象?
不,那不是幻象,那就是活生生的人。陳智明被摔得雙耳轟鳴,幾層樓的樓梯就是走不完,永遠找不到出口一樣。這時候,絕望、悲痛、驚懼,種種情緒覆蓋周身,他抬頭一看呼吸暫停,因為那個明明應該在電梯里的人已經快要追上自己。
他就在自己面前。
但好在他以前只是和自己擦肩而過,從來都沒有傷害過自己。陳智明捂著額頭,靠著墻,還希望這一次可以全身而退,畢竟有過前幾次的經驗他都沒事。而過了這一次他就去報警,不管經常出現的這個人是什麼意圖自己都要報警……
可這一次他顯然沒有那麼好運了,令他恐懼的陌生人不再是打個照面就走,而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以及自己毫無規律的呼吸聲。他看到了陌生人的眼睛,毫無印象,根本不認識,但是傳遞出來的情緒卻是濃烈的仇恨。身體猛地一哆嗦,陳智明忽然有個奇異的感覺,自己要死了。
隨后陌生人一拳砸在了他的右臉上。
砸過去的那兩秒里,顧風聽到了拳頭在空氣里的風聲。
曾經的身體健康課上教練講過,人體最大的保護就是骨骼。骨頭有密度,有形狀,形成的銳角就是人體最強大的武器,同時也是足以硬碰硬的資本。
當他拳峰的骨頭和陳智明的顴骨相觸時他切實感受到了骨骼的強大。
拳面已然麻木,但他的情緒一瞬點燃。等陳智明的身體支撐不住就要朝旁邊倒下時,顧風揪住了他的襯衫領口,借助燈光認認真真地打量著他的臉。
這是陳雙和四水的親生爸爸。
他甚至能從這張臉上,找到陳雙和陸水相像的地方。
但這居然是他們的爸爸!
顧風將他磕在墻壁上,狠狠地掐住了陳智明的脖子。
顧云從1層往上跑費了不少功夫,礙于心臟手術的緣故他不敢跑太快,跑到5F的時候又差點沒被弟弟的行為給嚇死。從小辦事穩妥的顧風都快把陳智明給掐死了,眼瞧著那人的臉色變得漲紫。來不及多想他先把兩個人拆開,但是顧風的手捏得太狠,完全使足了全力,顧云只好一根一根手指頭去掰開,好不容易才把陳智明給解救出來。
不管從哪方面來講他都希望這個人渣去死,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弟弟的人生搭進去。
陳智明確實快被掐死了,窒息感完全覆蓋他的面部,每一條毛細血管都仿佛凝固,再裂開。喉嚨里發不出聲音,動作也變得很遲緩,原本還可以正常思考的大腦進入了緩沖狀態,腦漿像是和水泥攪拌在一起了,什麼都想不起來。
四肢很冷,不住打顫,血液和氧氣都無法沖上臉部,又瞬間沖到頭頂。
他不住地干咳,干嘔,喉嚨里像是被撕開又癢又疼,引得他不住抓撓試圖快速呼吸。他也說不清是眼花了還是窒息幻覺,看什麼都像褪色,然后眼睜睜看著面前的人變成了兩個。
頭疼欲裂,身體只能依靠墻壁的支撐才能勉強站直。
誰料剛剛站穩,一記重拳沖到了他的小腹部,陳智明再一次暈頭轉向,頭一回感覺到生不如死。
河邊,陸水緊緊地勒住了杜英哲,周圍沒有燈光,最遠的光源就是遠處環路的車燈,但是他好像看到杜英哲臉上有一行反光。
是眼淚嗎?陸水猜是的,但這一定不是悔恨的淚水,而是被勒到極限的生理性淚水。陳智明去年被自己傷了,杜英哲今天被自己找到了,不管是哭還是笑,陸水都想仔仔細細看清楚他們臉上的每一個情緒。
人會有情緒,有疼痛,有喜好,有選擇,他們會有嗎?
他們如果有,憑什麼會覺得自己和哥哥就沒有呢?
陸水很想要想明白,包括剛剛他問的那個問題,這是他的心病,心魔。從初中開始哥哥就帶自己看醫生了,醫生怎麼說的?
說自己是焦慮型,說自己有心理障礙所以影響正常交流。
對,就是心理障礙,他們就是這個障礙,只要除掉就可以了。
那晚杜英哲到底對哥哥做了什麼?陸水不希望得到答案,因為他知道任何的答案自己都無法接受。
杜英哲的兩只手死死地攥住陸水的手腕,指頭像是要陷入陸水的皮膚里面。下盤連續被攻擊了十幾次,盡管他在身高和體重上面占了些優勢但是體能和反應速度都差了不少。喉嚨里面只能發出“嘶嘶”的聲音,幾秒后他像是要用盡最后的力氣,張開了嘴。
“你哥……你哥他……”
聲音很難聽,不仔細聽已經聽不出是人類的語言,如同一個病入膏肓即將斷氣的老者在彌留之際說出的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