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計劃很完美,先去跳水館游泳半小時,然后再帶著西瓜和冰飲回宿舍,好好享用。到那時哥哥一定也下練了,會給自己打視頻通話。兄弟倆一個練跳高,一個練跳水,一個是中國目前還沒沖進世界排名的開荒項目,一個是中國在各大賽事上決不允許丟牌的拳頭項目。
卷生卷死,一家兩個運動員,各有各的苦要吃。
前面是衛生間,外面有一排休息座椅,陸水先把書包和冰飲放下,只拿著手機進了洗手間。就在他踏入洗手間門里的一剎那,身后有急促的腳步聲。
陸水看上去沒什麼反應,隨手關上了門。他進入第二個隔間,關門之后輕輕嘆了一口氣。
自己只是不會交流,不太懂外面的世界,但是不代表傻和好欺負。
他比他見到的大多數人都聰明,經歷了多年校園霸凌之后,沒有什麼能瞞住他。陸水也不懂為什麼有的男生總是要找個人欺負,就如同他不懂為什麼有人學不會數理化。
門外還沒動靜,他踩上馬桶蓋,雙手抓住隔間墻板的上沿,一只腳再蹋水箱,輕而易舉地翻了過去,沒發出一丁點動靜。雙腳剛落地不久門外就有了腳步聲,陸水很習慣這個聲音,有人憋著笑,有人拎著東西。
“快快快,腿玩年在這個隔間,就這個。”還有人催促。
緊接著是一大桶水從天而降的巨大聲響,而這一切都發生在陸水左側的隔間里。他擰開面前的門把手,干燥而淡然地走了出去,自然而然對上旁邊幸災樂禍的兩張臉。
陸水不認識他們,應該是外校的,但是記住了。他還從那兩張臉上看到了震驚和疑惑,明明看準了陸水的位置,結果本應被澆個透心涼的人從隔壁完好無損地出來了。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陸水沒立刻離開,冷冰冰地問。他的目光重新回歸呆滯和無神,好不容易聚集的靈動再次消失了。他想起哥哥以前說過,如果遇到可怕的事就喊停下,告訴對方我不喜歡這樣。
陸水說過,可是沒有人聽。
以前是,現在也是,無論是他們拿“腿玩年”取外號,還是笑話他像女孩子。
陸水又沉默地看向鏡子,指尖下意識地動了動。他趕在自己動手之前快步離開,卻在休息區看到了一杯被打翻的冰飲。
“我不喜歡這樣。”他忍不住自言自語,眼神在那片咖啡色的液體表面掃來掃去,他還沒來得及品嘗,也沒有來得及告訴哥哥,隊長給自己買了超大杯。
真糟糕,他真的不喜歡這樣。
手機的震動打斷了他的沉思,陸水動作僵硬地點開微信,首先看到置頂的幾個頭像。
顧風的頭像是一片薄荷藍的海水,清澈又波光粼粼,哥哥的頭像和自己相同,兩兄弟站在迪士尼城堡前面吃冰淇淋。
大一跳水隊的新生群有新消息,陸水點了進去。
顧風:[周三有耐力測試,請各位安排好賽前作息。]
一條一條的新消息緊跟著蹦了出來,每個人都回復一句“收到”,只有陸水在發愣,一愣就愣出了神。
直到手機再次震動,手心在震動下又酥又麻,海水頭像單獨給他發了一條。
顧風:[?]
陸水趕緊回:[收到。]
顧風:[好。]
一個“好”字徹底打開了陸水的潘多拉魔盒,壓抑的溝通意圖被喚醒,他很想多發點什麼,可最終只發送了一個表情包。
小水獺將腦袋探出海面左顧右盼.jpg。
顧風發過來一個一只手將小水獺的腦袋按下去的表情包。
陸水再次看向灑了一地的飲料,點開語音:“我要一卡通。”
回復在半分鐘后才來,不是語音。[室內館1層。]
跳水生也有室內館,但是和田徑生的訓練設備全然不同,陸水磨磨蹭蹭才來,刻意避開人多的走廊,一眼看到剛剛開會完畢的顧風。
隊長靠著墻,雙手插在褲兜里,像是趁著開會補了一覺,剛睡醒。陸水悶頭走到顧風面前,什麼都不想說,顧風看了看他的書包,問:“沉不沉?”
陸水搖頭,伸手去摸他的褲兜:“我要一卡通。”
顧風看著他的手伸進褲兜,摸索了幾秒才說:“現在又和我熟了?”
陸水動作一頓,慢騰騰地收回手,氣呼呼地站在他旁邊。“也沒有很熟,不會邀請你吃西瓜的。”
這句話說得不是很客觀,陸水還沒敲定要不要邀請。顧風朝前走了,他快步跟上,等到他們重新回到北食堂的飲料站時,陸水忽然又改變主意,還是請他吃吧。
“請問還有生椰拿鐵麼?”顧風再次站在同一個地方問。
“椰汁沒有了,拿鐵可以嗎?”飲料站的阿姨問。
“那不用了,謝謝。”顧風回過身,陸水站在他身后愁眉苦臉。
“椰汁和拿鐵為什麼不成套準備呢?”陸水又開始掰顧風的手指,繼續進行持久戰,“我想要一卡通。
”
這時,顧風褲兜里的手機響了,他先帶著陸水離開食堂,在漆黑的路邊找了一條雙人椅。陸水才不管他電話里聊什麼,執拗地抓住他的手要那張卡,偶爾能聽到顧風說幾個字,好像是在談訓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