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3米板和10米跳臺上正在進行輪番跳水練習,今天是男生場,可以憑借三角泳褲的顏色判斷所屬學校。
“哦,你要跳水了啊?”張釗問,“怪不得人人都說你們跳水隊是男菩薩隊呢,我們搞田徑的不穿這麼少。”
陸水“嗯”了一聲,眼神在池邊搜索著什麼,這時張釗又問:“誒,你們隊里是不是你長得最好看啊?”
“不是。”陸水開始練習自如回答,除了對親近之人,他這一項技能還是弱項。如果想要成功走回領獎臺,擺在他面前的困難就必須一個一個打破。他從小在市跳水隊練習,運動員就是那麼一圈人,知道他精神狀況不穩定的人肯定很多。
兩周后除了訓練賽,每個隊員都要進行心理評估,過關才能正式代表學校參賽。新世界的系統在他眼前刷新了任務版,兩周后的第一個重大任務就是讓所有人相信他的精神狀況在好轉。
人生必須做出重大改變,接受任務且執行,陸水意志堅決。
“你不是?不可能吧?”張釗不信。腹肌和人魚線是體院標配,但是跳水隊的人顯然比例更優越,聽說他們小時候入隊都要通過教練的尺子,身高體重、頭圍肩寬、手臂小腿,不達標就刷下去。不為別的,只因為跳水除了技巧也需要觀賞性。
所以在張釗眼里,跳水運動員就是一堆行走的高顏值。
“真不是我。”陸水回答,“是我們隊長。”
“隊長?誰啊?”張釗好奇地問,“有多好看?”
陸水停下了,濕透的雙腳站在池邊,仔細觀察著張釗半濕的鞋印。跑鞋的右腳鞋印外側發虛,而人的主力腿大多是右側腿,失衡現象不應該出現在矯正過步態的運動員身上,除非他右腿傷了。
裝瘋那些年陸水看過許多書,不斷訓練自己,他不放過任何細節,對一切謹慎才能保住自己和哥哥。
“隊長那張臉就算去要飯,也能要到六菜一湯。”他忽然說出一個長句。
張釗活動著酸脹的右腳踝,來了個戰術后仰。這夸人的方式好特別,今天必須要見見六菜一湯。
第2章 怪小孩
“還能好看成這樣?”張釗顯然不信,“釗哥我又不是沒見過世面,他叫什麼啊?”
陸水安安靜靜地站著,如果人的耳朵能聽到對方心里的波瀾,那張釗此時此刻一定已經被震聾,驚訝于他平靜外表下炙熱的驚濤駭浪,以及能夠將人溺斃的暗涌。
“顧風。”陸水說。
他瞳色極黑,長年累月扮演病人已經入戲太深,目光總是空洞呆板,活像一個眉目精致但無生命力的大號人偶。可是在提到這兩個字的瞬間眼神被短暫激活。有了一瞬閃亮,流星似的,很快又墜入眼底的黑暗。隨著喉結凸起滑動,他的心情在這兩個字的作用下仿佛產生了水面共振,哪怕強壓下去仍舊回蕩不止。這是他不曾開口言說的隱秘快樂,也是藏在游泳池的漩渦,輕而易舉將他吸入水下。
暗戀隊長幾年了?
10年。
陸水不確定自己算不算早熟,但是7歲就開始有意識地喜歡一個人,可能過于不科學。那時候的“喜歡”中大部分是崇拜,跳水隊里將近100個小學生,當時顧風就已經是隊長了。他游泳不喜歡戴泳帽經常被教練批評,還會坐在3米板上看10米臺,再轉過頭和自己說話。
“你敢上跳臺麼?”
陸水當時坐在3米板的滑輪處,低頭看向水面。他肆無忌憚地偷看水中倒影,他還想說“敢”,可是還沒開口,顧風已經開始走板,隨后筆直地落入水面。
訓練艱苦,陸上墊和彈網將小運動員的生活填滿,冰涼的皮膚觸感侵占了肢體接觸的回憶。陸水又想起入隊的第1天,教練將自己的曾用名寫在花名冊上,交給顧風點名。
顧風那時候不認識四個水這個字,直接跳了過去。
別的小朋友點完名就下水,自己站在泳池邊,和顧風面面相覷。一個不知道那個字怎麼念,一個仍舊固執地等待點名,那就是他們充滿戲劇性的第一面,交織的宿命從此拉開序幕。那天,陸水記住了他的眼睛,像是平行四邊形,是很少見的形狀。
哥哥的眼睛是下垂眼,隊長的眼睛像是小狐貍。
“你這個字太難了。”最后顧風給生僻字標上拼音,“我叫你四水可以麼?”
陸水攥緊手里的泳褲,長久沉默之后露出了他們之間的第一個笑容。
“可以,我哥哥也叫我四水的。”
“四水?四水?”張釗打斷了陸水的回憶,“你不是還要跳水嗎?”
“嗯?哦,是。”陸水從回憶中抽離,動作慢了一拍。扮演瘋子很辛苦,后遺癥是他總會無限度地沉浸于一件固定的事,然后記憶不斷下沉,很難回神,有時候腦袋里很亂。他刻意矯正這樣的下意識行為,這讓他很苦惱,于是注意力趕緊重回張釗的身上。
張釗的上半身放松,可是雙腿卻持續緊繃,右腳踝仍舊保持著站定的姿態,情緒活躍,判斷結果是右下肢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