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個善良的人,但……卻是羅伯特·迪蘭的朋友。
“你是市長的朋友?”萊恩的語氣冷淡下來,有些防備地說,“為什麼到二區來……”
“我不是他的朋友,很久以前就不再是了,我現在是二區的一員。”洛希打斷了他的話,神色落寞盯著菜單,嗓音輕啞,“萊恩,我們想要一扎啤酒、兩個卷餅和兩份通心粉,謝謝。”
萊恩怔了怔,他沒有理清這位青年和羅伯特之間的關系,但還是沒多詢問,平淡地說道:“好,請稍等。”轉身去倒了扎冰啤酒,擱在桌面上,又走進后廚,為他們烹制菜肴。
這家不大的餐廳里,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兼任主廚、侍應生和收銀員。
鄧槐靈想起了店名“丹尼斯之家”和洛希提到的店主夫婦,可是餐廳里并沒有別人。他看著萊恩的背影問道:“你的父母,丹尼斯夫婦呢?Rosie說你們在主城區也有家同樣的店,他們還留在城里麼?”
萊恩猶如踩著了滿地的釘子,脊背一顫,站在原地,卻沒有回頭。他拿著母親留下的圍裙,手指攥緊布料直到發白,又慢慢地松手,系上了那條圍裙。
“他們都死了。”他緘默了一會兒,說,“三個月前,CyberRose害死了他們。”
他聽見身后有玻璃墜落的當啷聲,洛希手中裝著啤酒的杯子猛地砸在桌上,金棕色的透明液體灑了滿桌。但萊恩毫無回望的意思,他只是平靜地走進后廚,去做他該做的事。
那名叫作Rosie的青年曾經是羅伯特的好友,想必不會同情他的遭遇,只是以揭瘡疤為樂。
然而當他端著通心粉和卷餅從后廚走出,看到的卻是那個青年眼眶微紅地坐在那里,咬緊了牙關,肩膀小幅地顫抖。
對面的男人越過桌面握著青年的手指,兩只戴著黑戒的手交疊在一起,棕眸里不再鋪著淡漠寒涼的冰湖,鋒利的殺意宛如冰棱破開了湖面。
他們在為他的憤怒而憤怒,萊恩察覺到了這一點。無論是那個親和的客人,還是冷漠的客人,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像是主城區那些冷血的權貴,或是麻木的民眾。他看見了兩顆格外相似的、鮮活的心,連在一起跳動,在這一瞬間,萊恩明白了他們是怎樣的一對伴侶。
帶著提防的敵意減退了,他俯身為那兩人擦凈桌面,放下他們的食物。這時洛希抬起頭來叫住了他,眼神中的痛楚與仇恨仿若一柄利刃:“……為什麼?”
那雙眼里的憂郁已經消弭無形,永不熄滅的復仇火焰點燃了,任憑大雨滂沱,也無法澆熄。
“三個月前,正好是我剛剛回到二區的時候……羅伯特為什麼要在那個時間點對一家小餐館動手?”洛希抓緊了萊恩的手臂,堅決而誠懇地問,“告訴我原因,這中間一定是有原因的。”
萊恩望著對方懇切的神情,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他拎過另一扎冰啤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仿佛這樣就能把過于激烈的悲傷冰鎮起來。
“我的父親是自殺去世的,就跟塞西娜城大多數自殺的人一樣,是因為資不抵債。”他敘述著來龍去脈,語氣冷靜,用詞簡短,“借了CyberRose旗下銀行的錢,以為自己能夠熬過最困難的時期,可困難一直沒有結束。”
“他一生中最珍惜的東西無非是主城區的那家餐館,‘丹尼斯之家’。
羅伯特·迪蘭在任的十二年來,幾乎所有的餐廳都由于買不起天然食材而倒閉,只有我們家的餐館,還在苦苦維持。”
說到這里萊恩想起溫馨回憶似的,揚起嘴角笑了笑,“就算顧客們支付不起用餐的錢,來到餐館的客人越來越少,父親依然很自豪,我們是附近撐得最久的一家餐館了。他時常樂觀地告訴我,哪怕只是讓一名顧客品嘗到天然食材的味道,我們的堅持就不算白費。”
“但在父親最后一次對我說完這句樂觀的話的第二天,他爬上餐館所在那幢樓的樓頂,從上面跳了下去。他為母親和我留下了遺書,他說他死后債務就會清零,我們不必賣掉餐館抵債了,畢竟餐館早就轉到了我名下。
“這個男人以為……他像個英雄那樣,守護了‘丹尼斯之家’,我們住了很久的家。可債務并沒有依據法律程序抹消,在第三天,CyberRose的仿生人們闖進了餐館,搬走所有值錢的財物,我的母親試圖阻攔,立刻被一名戰斗仿生人槍殺……”
萊恩的話音顫抖起來,恐懼卻又充滿憎惡,“她的血濺在‘市長最常光顧的餐館’那塊標牌上,她的尸體橫在那里,被幾十個仿生人踏過去……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市長會對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平民下手。”
“可是后來我明白了,他只是想要餐館所在的那棟樓而已。那棟樓對他來說有特別的意義,不僅包含了他年少時常來的餐廳,還是個特殊的地點。”
“什麼地點?”洛希心頭籠罩了不祥的陰云,他覺得自己已經知曉了答案。
“血色圣誕,他戰勝了叛軍領袖洛希,在那里接受洛希的投降,并且殺死了那位領袖,這是全塞西娜都熟知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