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由衷地感激鄧槐靈,這個看似冷漠的獵人有顆鮮活的、能感知他人苦難的心,那雙棕眸既能夠冷對邪惡,也對弱者懷著一絲柔情,這在塞西娜可不多見。
“是麼?”鄧槐靈不在意地笑了笑,“可能因為你是洛希的朋友……或者說,你把他當作朋友吧。我并非對每個人都這麼好。”
他預備著脫離幻海系統,深藍的海水便隨他心意敞開了甬道,“Rose,我不會對你說,洛希總有一天會忘記從前的一切,接受你代替他的舊友,或是成為他的新朋友,這不現實。但我能為你提供一些現實的建議,一些讓你的生活不再孤寂的建議。”
人工智能好奇地望著他,藍色瞳孔里反射著無數的雨珠下落時的光輝。
“洛希不是將二區行政系統的權限都交給你了嗎?這說明他信任你。你想要和人類交流,不如試著用你的能力幫助這里的人,二區剛剛經歷了維克托的十年黑暗統治,以及內戰的硝煙,正是百廢待興的重建時期。
“像你當初執掌塞西娜一樣,成為二區的大腦吧。洛希是能夠容人的領袖,既然相信了你,就算得知你有自我意識,他也不會猜忌你的。”
鄧槐靈隨意地說出“自我意識”這個單詞,把Rose嚇了一跳——盡管她掩飾得很好,這個敏銳的獵人卻早已發現了,她并不滿足于模仿那個逝去的女孩。她有自己的記憶、自己的愛戀,在CyberRose那座滿是無機物的研究中心內,恰恰萌發出了新鮮而柔軟的嫩芽。
“大概就這些吧,我該返回現實去辦出院手續了。
那群苛刻的醫生終于同意讓我出院了,我可是盼這一天盼了很久。”鄧槐靈向她揮了揮手,“再見,Rose。”
暴雨仍然瀟瀟地下個不歇,Rose看著鄧槐靈的身影被海水吞沒,甬道重新聚攏,波濤起伏的海面上蕩開一圈圈漣漪。
她將視線移向鄧槐靈站過的地方,只看見了自己金發藍眸的倒影。這個往日無比熟悉的影子在她眼里煥發出一絲新的生機:
“再見,謝謝你。”
*
東1區,第一軍事醫院門前,鄧槐靈百無聊賴地靠著一根廊柱,懶洋洋地在臺階上伸直了長腿。經過一個多月的住院生活,他的頭發亂到可以容納一窩剛出生的雛鳥,發絲有些長了,不再囂張地朝四面八方支棱,而是軟塌塌地垂下來,越發顯得沒精打采。
他在臺階上坐了一個多鐘頭,打著呵欠。路過的每個人都不由得多看他一眼,原因無他,這家軍事醫院接待的不是“術”的中高級軍官就是軍官家屬,他們見過無數渾身戾氣的軍官和士兵,卻從未見過這樣兇悍孤戾,卻又慵懶得理直氣壯的人。
好像一頭狼在鬧市區表演打盹,時不時抬起眼睛,朝路人齜牙——就連齜牙也非常地敷衍。何況這匹狼還懷抱著一大束洋桔梗,飄飄灑灑的花瓣被風吹動,漫過臺階,纏繞袖口,將他英挺的眉眼襯得溫柔。
鄧槐靈聞了聞懷里清香的雪白花束,眼眸不自覺地含了笑意。這是他在醫院附帶的花房里買的,用的是洛希的錢。
他的賬戶被塞西娜的銀行凍結,洛希便把賬戶和他共享了,只要他驗證ID芯片,就會自動從對方的賬戶里扣款。
某種意義上,現在是洛希在養他,他卻一點不討厭這種被人限制和約束的感覺,反而覺得高興,大抵是因為,那人是洛希。
他抱著花打開通訊器,洛希的上一條消息在一小時前,告訴他有額外的政務要處理,會稍微晚點來接他。
于是他耐心地坐在臺階上等候,在打完不知道多少個呵欠后,鄧槐靈聽見了心急火燎的腳步聲,一個人影旋風般掠上臺階,在他面前急停:
“抱歉我來晚了,今天是召開十一席會議的日子,我把派珀留下來討論賞金獵人體系司法的問題,Rose又突然跑來跟我商量要負責工業和交通方面的運算……嗯,你怎麼坐在這里?”
洛希扶著廊柱喘氣,俯下身看著鄧槐靈,幾綹散開的長發落在鄧槐靈臉上。他剛結束二區的最高級別行政會議趕來,依舊戴著那副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傲面具,臉色卻因為劇烈奔跑變得潮紅,眸間閃爍水光,冷漠的眼神在見到他的瞬間點點融化。
鄧槐靈想象著對方在十一席會議上運籌帷幄的神情,又看向這個約會遲到手足無措的洛希,感到自己的戀人真是分外有趣。
他抬手將洛希垂落的發絲挽到耳后,啞聲道:“我在等我的主人領我回家。”
“我、我不是說這個,”洛希果然很吃這套,聽見他的情話便別開了目光,結結巴巴地說,“我的意思是,為什麼坐在醫院門口?”
“因為這里離你更近,你也會在第一時間看到我。”鄧槐靈呢喃著,攬著洛希的腰肢,迫使對方繼續向下,直到兩人的額頭相觸。
他蹭了蹭洛希的鼻尖,“自從你給了我那串鑰匙,我一直想讓你帶我回家,睡覺也想,做夢也想……洛希,你是不是給我下了什麼情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