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不想讓鄧槐靈擔心,便簡明扼要地概括了前段時間的戰事,以及潛進主城區的救援計劃,抹掉不少細節。然而鄧槐靈還是敏銳地復原了事件全貌:
“你是為了我才發起戰爭、殺死維克托,對麼?”
“這些都不重要,”洛希顧左右而言他,“二區的內戰早晚都會打……”
“你還孤身一人潛入市政中心,企圖吸引戰斗仿生人的火力,差點中了羅伯特的圈套死掉?”
“也不算只有一個人,我還帶了幾名士兵……”
“那麼,兩天內不眠不休地策劃了戰爭和政變,緊接著參與救援行動,身受重傷,卻還在行政中心堅持辦公?”鄧槐靈眉頭緊鎖。
“真不是多嚴重的傷,”洛希心虛地摸了下扎在小腹的繃帶,那里玻璃碎片的傷痕才結痂不久,“第二天就好了。”
“洛希。”鄧槐靈不悅地沉聲說,“你是瘋子嗎?”
洛希自知理虧,乖乖地避開醫療器械伏下來,把頭擱在鄧槐靈的頸間。他記得鄧槐靈全身都有傷,很小心地避免壓到對方的皮膚,發絲輕蹭繃帶表面:“我知道錯了,這就休息……好困,唔要睡著了……”
他溫熱的氣息若即若離地接觸對方脖頸,聲音激起鄧槐靈耳邊微麻的震動,讓鄧槐靈簡直以為自己只是換了種方式受折磨——沒有什麼比愛人就在身邊卻不能碰更痛苦了,而掌握著主動權的洛希似乎并不明白他的心聲,有意無意地撩撥著他,同他最親密的接觸也不過是吻吻額頭。
枕邊的洛希還在嘗試用睡遁逃脫鄧槐靈的指責:“不行了,突然好困,我就在這里睡一會兒好了……”
“旁邊有陪護床。”鄧槐靈一字一句地說。這句話已經花費了他所有的定力;但是,就算他花光定力甚至透支負債也都沒有用,纏繞全身的繃帶讓他即便面對美人在懷,也只能扮演一具僵硬的木乃伊。
洛希緘默了幾秒,以為他生氣了,很知分寸地從床邊下來,安靜地躺在離病床不遠處的陪護床上。
鄧槐靈不能轉頭,聽著陪護床發出的窸窣輕響,卻看不見洛希臉上的表情。他無從揣測愛人的心緒,想要開口解釋自己不是生對方的氣,而是快要被對方撩瘋了,衣料窸窣的聲音卻離他越來越近,像一條試探的小蛇悄悄游近了他的右手。
洛希在陪護床上側身,用小指勾住了鄧槐靈右手的小指。見鄧槐靈沒有抗拒,整只溫暖的手滑覆上來,靈活地穿過繃帶與他十指相扣。
兩人中間隔著幾臺壘疊的醫療儀器,洛希是從縫隙中伸過手臂來的。儀器重復單調的嘀嘀聲在房間內回蕩,鄧槐靈捏了捏對方的手指,說:“我沒有對你生氣,我只是……”
“我知道。”洛希的輕笑越過儀器墻模糊地傳來,“抓住你的手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共同經歷過那麼多事,我們之間已經可以省掉一些無用的解釋了,槐靈。”
*
鄧槐靈原本想珍惜與洛希相處的每一秒,可令人懊惱的是,他被折磨多日的精神脆弱不堪,牽著洛希的手便睡著了。
無論是仿生人時期還是現在,洛希都擁有使他沉沉入眠的神秘力量,似乎對方身邊絕對安全,遠離所有的紛爭與侵擾。
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病房的燈全部關閉,僅有房間一角泛起柔和的藍光。鄧槐靈猜測那是一盞落地燈,現在大概是深夜,洛希已經回行政中心休息了。
進門來照顧他的護士換了個人,不再是白班那個小護士,這更加證實了鄧槐靈的猜想。午夜換班的時間點早已過去,即使洛希再怎麼愿意陪伴他,這個點也不可能在病房。
他有些懊悔地握了握拳,不該睡著的。洛希忙于政事,每天來看他的時間只剩兩三個小時,浪費了這次機會,又得等到第二天的傍晚才能見面。
可他不想再等待一個漫長的白日。昏迷時倒還好,他能在夢境里見到洛希,然而清醒時分,沒有夢也沒有幻覺,他要怎麼抵抗這段時間沉淪在幻覺里染上的癮?
“你終于睡醒了。”夜班的護士替他量了體溫,拾掇著器械說,“你的愛人已經等你很久了。”
鄧槐靈陡然一驚,一種可能性流星般劃過他的腦海。他請護士幫他墊高了枕頭,支起上身的瞬間,他便望見了角落里透明球形的靜音艙,純凈的藍光在球體邊緣閃爍,顯示隔音設備正在運行。
洛希此刻坐在靜音艙里辦公,沒有傳出一絲聲響。鄧槐靈注視著洛希,突然覺得對方好像一只被關在透明球里的倉鼠。
隨即他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說不清是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聯想,還是因為發現洛希仍然陪著他,他笑得肺疼,幸福像疼痛一樣充斥著他的胸腔。
洛希并未發覺他醒了,專心致志地開著一個全息視頻會議,是關于領袖直屬軍隊進駐西部轄區的落實細則。
在靜音艙以外,鄧槐靈只能看到洛希淡然而鎮靜的神情,那是屬于上位者的冷漠神色,跟傍晚趴在他肩頭耍賴撒嬌的模樣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