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耍流氓。”洛希羞赧地偏過頭去，反應過來對方的用意，“忒修斯之船……”

　　“對，就是忒修斯之船。如果一艘船上的零件逐步被替換，直到最后，所有的零件都被替換過一遍，那艘船還是原來的船嗎？人體大部分細胞每過幾年就會更新一次，十年前的我和現在的我，是同一個‘我’嗎？”

　　“但是……”

　　“我猜你想說，連你的大腦也受到了程序控制，不能拿這些例子類比。”鄧槐靈觀察著洛希的表情，了然地說，“那麼，一名鐵道工被穿透了頭顱，他因額葉皮層損傷而性情大變，他是原來的他嗎？阿茲海默患者，年復一年地流失記憶，他是否仍是原來那個人？”

　　洛希被連珠炮似的發問堵得啞口無言：“……你究竟是怎麼想到這些問題的？”

　　鄧槐靈撲哧笑了：“在發覺Rosie的真實身份是你的那段日子，我曾經研究過這類命題，早就想清楚了，要是你愿意聽的話，我還能問你一百個問題。所以我說‘你就是你’，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回答。”

　　洛希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在自己消沉糾結時，鄧槐靈也留意著他所關心的問題。而且，以對方粗放的性格，恐怕遠遠沒有敏感到要思考哲學命題的程度，但是為了在某天向他傳達“我已經慎重地考慮過了，仍然很喜歡你”的心意，鄧槐靈便去查了資料。

　　“你身上有許多特質，跟仿生人時期一樣。”鄧槐靈的棕眸帶了溫存，注視著洛希，“都容易害羞，關心弱者，有時候狡猾，有時候張揚。”

　　“唯一的區別在于服從與不服從，或許擁有一個馴順的仿生人是很舒心，可我并非羅伯特那類控制欲強的人。

我希望我的愛人是完全獨立的，你理當恣意地活著，哪怕和我爭吵，也絕不要做我的奴隸。”

第150章 疤痕，2:12 pm

　　洛希感動地望進對方眼底，那雙棕眸里罕見的柔軟神色讓他的心都要化了。他從來不敢詢問鄧槐靈在這件事上的看法，害怕揭開殘酷的真相，卻不知道對方原來是這麼想的。

　　可鄧槐靈說他和Rosie是一個人，不禁使他惶恐起來。他是手里沾滿了鮮血的叛軍領袖，而Rosie干凈得像頂著雨珠和泥土重生的竹筍，兩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我……根本沒有他那麼好，”洛希心虛道，他想起了那個被Rosie領進家門、看著鄧槐靈和Rosie在床上親熱的夢境，“我不僅自私，還難相處，脾氣又臭又冷，成天板著張臉。我也沒有他漂亮，身上全是疤痕……”

　　沒等他說完，鄧槐靈就俯身吻住了他肩頭一處猙獰的舊疤。在幻海系統里受傷不會留下疤痕，但這具軀體原有的傷疤依然會顯示出來，洛希并不算長的人生中，已經參與過大大小小數百場戰斗，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我剛才就想問，這是怎麼來的？”鄧槐靈呢喃地說，唇瓣吸吮摩擦著那道傷疤，用殷紅的吻痕覆蓋了它。

　　“肩上嗎？”洛希輕喘了一聲，聲音溫柔得像水，“東1邊境，跟一伙走私毒販搏斗。那時‘術’才剛剛建立，二區超過半數的區域被走私團伙控制，‘術’只能一邊假意結交，一邊剿滅那些勢力。快要收網的時候，我分了神，被一個心懷怨恨的毒販砍中一刀。”

　　“你曾經和他們成為了朋友麼？”鄧槐靈遲疑了一下，“會不會后悔？”

　　“我從不做讓自己后悔的事，確切地說，我從不會因為悔恨停滯不前。”洛希說，“欺騙你，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破例，除此以外就沒有了。”

　　鄧槐靈用唇齒蹂躪著洛希從肩膀到胸前的皮膚，緩緩往下侵掠，直到這一片都泛起微紅色：“那胸前這道呢？”

　　“羅伯特派來暗殺的仿生人。”洛希似乎有些抵抗不住對方的連續撩撥，手指輕推鄧槐靈的肩膀，“子彈恰好從雙肺之間穿了過去，但大家都嚇得半死。你沒看見當時殺手哭得像要出殯了，直到今天我還在用這件事嘲笑他。”

　　洛希笑了起來，腰腹不住震顫，鄧槐靈卻已吻上了他的側腰，濕熱的吻落在流暢光潔的腰線，讓他不由得縮了縮。“還有這里？看起來像是流彈或彈片。”

　　“這里有很多，你指的是哪個位置？”洛希低眸，指尖輕輕撫過鄧槐靈印下的吻痕。燈光在凹凸不平的皮膚上蜂蜜般流淌，腰側不僅有眾多流彈擦過的痕跡，還有仿生人手術的微創疤痕，“讓我想想……應該有一處是屬于你的。”

　　“我的？”鄧槐靈疑惑地問。

　　洛希思索了一會兒：“血色圣誕時受的傷，我記不清在哪里了，總之是其中一道。在懸浮摩托上抱著你躲避的時候，沒計算好周圍的氣流，一枚流彈突破了風障，幸好速度不快，只是留下了道血痕。”

　　他不過隨口提起，鄧槐靈卻仔細盯著他的側腰看了很久，久到洛希都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確實太不了解你的過往了。”鄧槐靈摩挲著他的腰線，低聲說，“甚至連我們一起經歷過的事情，也有那麼多細節是我未曾知曉的，使我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