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沒有怪你,香奈。我希望你明白,無論我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是期盼你好。但我的能力實在有限,把你帶到了地上,卻無暇顧及你的教育,我,我對不起美子,對不起雪奈,更對不起你……”
“夠了!你不就是惦記著那對母女嗎?只能住在神明居,反倒合了你的心意對不對?”香奈聲嘶力竭地喊道,氣息紊亂,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刀,刀尖在月野勝脖子上畫出蜿蜒的痕跡,“雪奈從小就比我乖巧,比我更懂得討你們喜歡,所以你一直后悔帶我去了地面,而不是她!”
她的聲音越來越尖利,充斥著哭腔,“你一直對她們心中有愧,對我反而不管不顧,母親也不喜歡我,世界上根本沒一個人愛我!我希望你們愛我,希望得快要死了,可不論我怎麼吸引你們的注意力,都沒有人理我一下!”
“沒有人理我一下……除了殺手。”她突然跌坐下去,臉色蒼白,干澀的嘴唇翕動著,“只有他,在乎我。我為一個在乎我的人做事,我聽從他的命令……難道錯了嗎?”
深陷的眼窩里,流下了一行淚珠,將濃黑奇詭的妝容沖刷得無比狼藉。這個十五歲的少女既哭且笑,被淚水沖開的臉龐仍然稚嫩,在不遠處的神社中,尚有一個相同容貌的女孩沐浴著最神圣潔凈的光輝,而跪在地上的月野香奈,猶如剛從骯臟的泥潭爬出來一般,渾身流淌著污濁。
冰藍的月光靜靜地凍結了空氣,屋內的三個人都沒有說話,聽著月野香奈不斷啜泣。洛希往她身后瞥去,通往其他房間的那扇門把手無聲無息地開始轉動,顯然是有人成功撬開了門鎖,正要進到屋內來。
這勢必會發出一點聲音,于是洛希蹲下來打開手電,讓光芒映亮自己的臉,開口道:“香奈,還記得我嗎?”
女孩果然抬頭,疑惑地瞇起眼睛,在刺目的光線中辨識著:“你是……”下雪那天和殺手在一起的仿生人,她還送過他一束玫瑰。
她混沌地想了起來,卻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出現在神明居里。
“你可以不相信我,不過相信殺手的朋友,總可以吧?”洛希放柔了語氣,雖然他和殺手根本不算朋友,下次見面沒準還會因為月野香奈的事情打一架,但他在利用殺手的面子這件事上毫不愧疚,“我有一個絕對有利的提議,保證你既能拿到錢,又能安然無恙地離開這里。”
月野香奈機警地捏緊了刀柄:“我要先看到錢。否則別指望我會信你半個字。”
“如你所見,我是個不具備私有財產的仿生人,”洛希攤開手,揶揄道,“但是某位金主會自覺替我付錢的。”
“他人在哪?”香奈問道。
“他已經來了。”洛希不動聲色地說。
在第一個字出口的同時,月野香奈身后本該緊鎖的那扇門被人踹開,破風聲尖嘯而來。她猝然受驚,很明智地沒有選擇往后看,而是立刻挾著月野勝發力,想要滾到一邊。
可惜已經遲了,她的速度跟來人相比不值一提,甚至避開的念頭還未閃過,頸側動脈便受到了深重一擊,瞬間的腦部缺血使她眼前發黑,軟綿綿地昏了過去,手中尖刀往下墜落,隨即被沖上來的洛希捏住了刀鋒,接在手里。
鄧槐靈收回唐刀修長的鞘,剛才他就是用刀鞘敲暈了月野香奈。
他向洛希伸出空著的手,示意擊掌:“有時候刀還是比槍好用吧?”
這人還在吃醋呢。洛希不由得笑著打了一下那只手,隨即想起來,這是Rosie與鄧槐靈的往事,跟他毫無關系,他所擁有的,只是一段虛假的共享記憶而已。
他心中有點酸澀,卻不愿意深究,收住笑容去窗邊取回槍,還給了白石:“香奈怎麼處理,接下來還得麻煩你和雪奈商量了。別對她太苛刻,畢竟……她受到了不該受到的影響,逐漸走投無路,才變得如此偏激。”
洛希想著殺手扔給香奈的那包可卡因——是時候和對方談談了,無論是月野香奈的事,還是回二區的事。這麼多天他試圖從原定的渠道聯系殺手,消息卻如石沉大海,對方似乎明知他會找來算賬,因而沒有重要的進展,就避免與他見面。
“我不會放過她的。”白石槿冷淡地接過槍,“不殺她,只是因為她和雪奈長得像,這女孩是個壞種,會害死神明居的人。”
“我和你,還有鄧先生,都殺死過不少人,那些人也不全是十惡不赦。”洛希平靜地說,“按照人命算的話,有誰會比我們更壞?”
他拍了拍白石槿的肩膀,眼里染上笑意,“再說,雪奈一定會懇求你原諒她姐姐的——你不會就是想看雪奈求你吧,白石?”
“你……”白石槿被對方的言論噎了一下,正要指責其中的不可理喻,洛希卻大笑著帶鄧槐靈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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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祭已然結束,人們從高處的神社歸來,點點燈光宛如星河傾覆,漫過了大街小巷。洛希在人群中牽著鄧槐靈的手,感到穿過地底的風不再冰涼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