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太難喝麼?”洛希盯著手里的鋁罐看,隨口叫住路過身邊的少女,“雪奈,等一下。”
雪奈捧著罐子停下腳步,她手里的營養補充劑已經見底了,這個容易滿足的女孩并不挑剔味道,可能連蠟燭都能一口氣吞下去。她抬起頭來微笑,“Rosie。”
“有一個提議,需要你和白石商量著決定。”洛希打開了拉環,咽下一口甜膩刺鼻的液體,“在供應營養劑的同時,不定期加一些花式餐點怎麼樣?不用多昂貴,一小塊餅干、糖、合成果醬都可以,目標在于讓人們感受到變化。”
“既然Rosie這麼說了,當然是可以的。”雪奈全心信賴地說,“但額外的餐點始終是項不小的開支,神明居十多年來都過得很拮據,要是加上這筆錢,恐怕連最基本的營養補充劑都很難保障。”
“雪奈,這是生活。”洛希笑了,“生活是不能缺少期待的,任何形式的都可以,哪怕是一小勺果醬,也足以讓一個家庭急切期盼著明天的到來。”
他用手中的鋁罐指了指自己,“就比如我,我現在最迫切的期待是……”
雪奈探詢地看向他,洛希卻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的后半句話是“看到鄧槐靈喝這個的精彩表情”。還在談正事,那人就這麼蠻不講理地擠進了他的腦海。
“錢的事情我會跟白石他們想辦法,你只要做出決定就夠了。”洛希倉促地轉移話題,“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
他沒費多少勁就在蓄水池邊找到了鄧槐靈,安裝凈水系統的居民們已經散去領午餐了,偌大的水池邊上只有兩個修長的身影,是鄧槐靈和白石槿在交談。
他一拿著營養補充劑現身,那兩人便掐斷了話頭向他望來,緊接著白石槿說了句什麼,揚了揚手中的煙算作招呼,轉身離開了,只留他和鄧槐靈在池邊相顧而立。
洛希覺得這有點傻——像是上學時人盡皆知的情侶,湊在一起就會被眾人起哄,還會被“善意”地留下獨處空間。雖然從前就讀的軍校管束嚴厲,他并沒找到心儀的女孩,但仍然有幾對情侶悄悄享受著這樣的待遇,當年的羅伯特和Rose便是其中之一。
他被鄧槐靈從對往事的沉湎中拉了回來,對方看了眼他手中鋁罐,開口道:“幫我拿的?”
“嗯,對。”洛希回過了神,剛要遞過沒開啟的補充劑,鄧槐靈卻隨手拿走了他已經喝過的那罐,咕咚灌了一大口,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
“你……”洛希一陣氣結,簡直想一腳把那人踹進池里算了,他自認是個風度極佳的人,遇到鄧槐靈后惱羞成怒的次數卻比過去二十幾年加起來還多。
可是還得忍氣吞聲,“鄧先生,你拿錯了,那一罐是我的。”
“是麼?我還以為你特地替我打開了拉環。”鄧槐靈語氣平淡地說,眼中卻有藏不住的笑意,輕輕翹了翹嘴角,“那麼還給你。”
他將開過的營養劑往洛希手中一塞,換過那罐新的,也打開來喝了口,在池邊一根還未安裝的巨大空水管上坐下了。洛希沉默地握著罐子,五指不由自主使力,鋁罐發出茍延殘喘的“咔”一聲響。
——這下兩罐都被對方碰過了,請問他喝什麼?
而且他也沒有如愿看到鄧槐靈飲下營養劑的痛苦表情,那人神色如常,就像在喝一杯水。
洛希失望地坐在水管另一頭,郁郁不樂道:“找我是要談……”
“對不起。”鄧槐靈突然說。
洛希怔了一下,揚起臉望著對方,睫毛閃了閃,仿佛不明白鄧槐靈為何要道歉。過了幾秒他才想起對方指的是沙發上那件事,可說實話,半天過去他早就不生氣了,之所以對鄧槐靈出手,是因為他本能排斥過分親密的接觸,沒控制好情緒。
“不是已經道過歉了嗎,鄧先生?”他不太明白對方為什麼要多此一舉,連他自己都不介意了,“我收到了很多紙片。”
“那是我沒法從警局脫身才用的手段,跟面對面道歉當然不一樣。”鄧槐靈喝了口營養劑,棕色的眼眸認真地注視他,“對不起,雖然很想找借口說是當時沒睡醒,但我確實故意沒有遏制對你的欲望,從你墜橋那刻起,我就放任它發展了。”
“那件事讓我心有余悸,差一點我們兩個就會死在橋上。我以前從未怕過死,可是現在很怕,無論是你還是我,任何一個死掉都意味著我永遠見不到你了。所以那時我想的是,抓緊時間吧,及時行樂吧,反正,你不會拒絕我的。
“我問了你,你也的確沒有拒絕,于是我想當然地自欺欺人,認為即使你不喜歡我,也不至于討厭我這麼做,我不算是強迫你。但是……種種跡象都表明,”鄧槐靈無聲地笑了笑,“你是有自由意識的,而且這個意識討厭我。”
對方苦澀的笑容讓洛希心中一顫,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鄧槐靈太過敏銳,盡管他并不是Rosie的自由意識,但在沒有明確線索的情況下,這個猜想已經相當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