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缺乏相應的建模數據。這就像洞穴探險，有一份地圖能成千上萬倍地減少未知風險，是多少探險器材也代替不了的。”殺手含糊地說，“不過等到陳維把數據移交給我，一切便不成問題。我們定在下周會面，下個月手術進行，之后洛希會跟我一起返回二區。”

　　醫生“嗯”了一聲，沒再說話。殺手等了一會兒，再也按捺不住問道：“你對我要走這件事沒有任何感想嗎？或者說反應？我們可是整整十年都在一起。”

　　“我有感想，但你不會想聽的。”

　　“為什麼不說？我們倆也可以擁有——那個詞叫什麼來著，哦，溝通。”殺手勉強耐心地說，“你不和我溝通，我很難揣測你的意思。”

　　“那好，其實我不希望你去二區。”醫生說，“就目前的情形而言，維克托用了十年將他的黨羽安插在每一個部門，‘術’已經被他滲透了，不再是你十年前熟悉的樣子。即使洛希的個人能力再強，也不太可能在那個新的組織活下來，你們的努力只是可笑的幻想。”

　　“滾吧，你這個混……”殺手破口大罵，隨即想起了自己剛才說的溝通，生生忍住，“昏頭昏腦的人。”

　　耳機頻道內傳來氣流的微弱聲響，似乎是醫生笑了，殺手想象了一下那個嚴肅刻板的人面帶笑容的場景，不由得惡寒：“別笑。你的建議我聽見了，但是不好意思，這和你沒有關系，我必須要走。”

　　“既然你的事和我無關，問我的感想干什麼？”醫生淡淡地指出。

　　“因為我想讓你和我一起走，”殺手干脆破罐破摔了，不要臉地說，“老子舍不得你，不行嗎？”

　　“在一定范圍內，我會想辦法顧及你的感受，但這件事不行。”醫生對他越界的剖陳心跡無動于衷，“我是喜歡你，沒喜歡到能為你放下主城區生意的程度，也不會為你去死；相應地，你也可以對我有所保留，我以為這是我們雙方的共識。”

　　“……嘁。”殺手懊惱地捋了把紅發，望著滔滔江水啞口無言。他開始認真考慮把對方尸體空運走的可行性，畢竟醫生手無縛雞之力，而他是能徒手扔刀洞穿鐵板的人。

　　可尸體不會說話，也沒有體溫。雖然活的醫生容易惹人討厭，死的卻更沒意思，殺手沉思半晌，決定還是算了，他還有很多手段能把對方綁走，不必拘泥于這一種形式。

　　*

　　這夜，塞西娜沿江民眾都目睹了伯諾橋傾塌過程，火光在江岸蔓延，消防隊卻不敢接近，因為賞金獵人與叛軍之間的交鋒尚未結束，槍聲與爆炸聲響徹城市角落。

　　從空中蜂擁而至的是一群記者，不止《獵群》這類專門報導獵人相關事件的媒體，主城區的知名媒體幾乎占據了江邊幾座大廈的頂層，更有甚者出動了直升機在戰場上空徘徊，差一點被流彈擊落。

　　鎂光燈接連閃亮，記者們面對鏡頭背對戰場狂吼著，他們的助手紛紛整理出新聞稿發往編輯手中。數分鐘后，瀏覽著各大新聞網站的用戶同時看到了突發新聞：

　　《伯諾橋在燃燒？！恐怖襲擊已至，政府發布緊急宵禁令》

　　《軍隊與獵人，誰才是守護城市的中堅力量？》

　　《說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這是迪蘭市長四年任期內的第十三次恐襲》

　　層出不窮的窗口、字幕、視頻在人們的屏幕上滾動著，其中一些負面言論在發出的幾秒鐘后便被人工智能Rose檢索到，從信息流中剝離，最后幸存下來的新聞們一致宣稱軍隊已抵達現場，恐襲得到控制。

　　令人安心的消息散播開來，逐漸演化成對二區的抨擊和對獵人群體的褒揚，所有報道都顯示賞金獵人在這場戰斗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尤其是名為羅拉的A+級獵人，是她組織了有序的反擊。

　　羅拉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那就是名氣——坦率地說，她幫助鄧槐靈并不是因為他們有深情厚誼，而是出于名望和地位的考量。這一次化解恐襲給她帶來長遠的利益，譬如更多人脈、情報生意的機會、與政府間的合作，都將變成不計其數的金錢。

　　她不再只是“A+獵人之一”，還在向“第一獵人”的地位爬升。

　　而另外兩個A+，鄧槐靈和白石槿的考慮就要簡單得多。白石槿在軍隊抵達之前便帶著他的人消失了，不想與政府有任何接觸；Rosie和鄧槐靈則在政府軍接管現場后退居了二線，悠閑地靠在岸邊，觀賞軍隊收拾殘余的叛軍，看軍用仿生人下到江中排除水雷。

　　他們沒有返回公寓，原因是警方通知兩人配合調查細節。多輛警車將他們和其他獵人載到警察局，接受例行詢問，等到詢問結束才能獲準離開。

　　由于一時涌入了太多獵人，警方難以快速盤查完畢，在鄧槐靈做完第一次筆錄后，兩人被安排到空置的辦公室休息，他們是關鍵人物，因此在調查完其他人后還需接受一次詢問。

　　鄧槐靈在沙發上等到凌晨兩點，外面的交談聲仍嗡嗡作響，走廊上腳步凌亂，完全沒有人進入這間辦公室，警方似乎抽不出第二次筆錄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