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一驚,反應過來的時候右手已經被鄧槐靈舉了起來,無名指上的黑戒異常醒目。
“一邊是敵對方,一邊是我愿意交付性命的仿生人,你不覺得自己的話分量太輕麼,殺手?”鄧槐靈斬釘截鐵地說,“想要挑撥也無所謂,除了他我不會相信任何人。”
不知怎麼回事,洛希竟然從這段話里聽出了一絲炫耀意味。右手被緊扣著,他忽然覺得害臊,平生第一次被誰宣示主權,還是個在他眼里羽翼未豐的小孩,洛希恨不得鉆進地縫以逃避殺手揶揄的目光。
殺手并沒有輕易放棄,而是好整以暇地把身邊的少女摟近了點:“那麼她呢?哦,忘記介紹是我的過失,這女孩叫月野香奈,你口中‘愿意交付性命’的小仿生人,在上一個任務中放走了她的雙胞胎妹妹。該說他是喜歡這種類型的臉呢,還是喜歡所有的少女?他對香奈的興趣可遠遠超過對你的——”
“你和她說話了嗎?”鄧槐靈側眸看著身邊的人,顯然對月野香奈仍有點在意。
洛希定了定神,知道是發揮演技的時候了,即便只露出些微破綻,也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只有很少的幾句,鄧先生。”他把聲調放軟了,稍稍垂下睫羽,做出想要注視鄧槐靈卻又不敢眼神接觸的樣子,“你不喜歡我和別人說話,所以沒有多說。她只是替殺手傳話,想帶我去見他,但是我拒絕了,因為我……在意你的感受。”
他的確有一副溫柔到極致的皮相,只要不是冷漠的表情,在任何時間看來都楚楚可憐。
洛希并不很喜歡自己的臉,他寧愿長得兇狠些也不想時常被認作是女孩,可現在他不得不利用這張臉的優勢,好讓鄧槐靈相信自己。
鄧槐靈握了下他的指尖示意知道了,接著轉向殺手:“聽見了麼?真實情況似乎和你說的截然相反。”
“你所相信的就一定真實?”殺手語帶譏諷,“未免有點唯心吧。”
鄧槐靈輕笑一下。他不想再多浪費時間,拉起洛希繼續往前走,經過殺手身邊時,用一種更加嘲諷的語氣說道:“我所信任的不一定是真實;不過,你恐怕連信任都不敢吧。你曾經對任何人消除疑慮和戒心,不設防備、毫無隱瞞嗎?如果沒有,我想我們之間缺乏某種基礎的共識。”
這句話徹底將殺手冒犯到了。他氣急敗壞地噎在那里,仿佛被鄧槐靈踩到了尾巴,因為他確實如對方說的那樣,從來不曾信任過他人——但是洛希這個天殺的渾蛋也沒有!
他和洛希完全是一種人,疑心重重、不易接近,即使面對朝夕相處的醫生,他也從未敞開過心扉。然而洛希變成了那個被全心信賴的對象,這簡直是最諷刺的事情,殺手卻沒有辦法揭穿,因為鄧槐靈不會相信他的話。
直到月野香奈扯了扯他的衣袖,殺手才回過神來,發現鄧槐靈和洛希早已走遠,雪片鋪天蓋地降落下來,遮蔽了他的視野。
他在雪中嘆了口氣,浮現一個格外無奈的笑容,自語道:“還是老樣子……今天殺不掉鄧槐靈,以后就再也不可能了吧?”
“洛希這種優柔寡斷的性格,到現在也沒什麼改變。
別人對他有一點好,他定然十倍回報給那個人的,讓我對‘術’的未來充滿擔心啊。”
*
暗巷中傳來了有人踩雪的嘎吱聲,殺手轉頭望去,金黑色長發的女人從陰影里走出來,揮揮手算是和他打了招呼。她戴著棒球帽和口罩,一身條紋運動裝,看上去就像個慢跑經過此地的奇怪路人。
“洛希跟那個獵人走了嗎?”她在巷口停下了,向外探頭探腦。
“是的,他決定不殺鄧槐靈,我也沒有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嘛。”殺手示意月野香奈留在原地,自己走進了暗巷中,“你可以把口罩摘下來了,派珀。”
派珀卸下了臉上的偽裝,感嘆道:“這算什麼,好不容易確認了他沒有死,卻不能見他,上帝知道我有多少話想和洛希說。”
“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即使洛希正主導著意識,也無法保證見到你的臉之后,深層指令不會被激活。你是二區的裁決官,面部特征早就存儲在身份庫內了,想讓洛希親手殺了你麼?”殺手靠著墻說。
“我不能見他倒是無所謂,但他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原樣?”派珀焦慮地在原地轉來轉去,“二區已經快翻天了,維克托料到了洛希沒死,隨時可能派人來暗殺他。現在的十一席會議形同虛設,他們不停舉辦私下的秘密商議,完全把我排除在外,我根本不知道其他人正策劃些什麼。”
“這幫蠢貨的手段,隨便猜猜就知道了。”殺手揚了揚唇,“放心,洛希心里肯定有數,當了這麼多年‘術’的領袖,你以為他是純潔善良的小白兔嗎?”
派珀忍俊不禁,停止打轉,咯咯笑了起來:“我一直覺得他是呀……他這個人看起來精明,其實笨得要命。
”她捂住了嘴,佯作害怕狀,“哎呀,我不該說尊敬的前領袖壞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