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把那臺坦克拆了。”洛希忽地開口,全神貫注,就像沒聽見殺手的戲弄,“正好測試一下政府的軍備水平。”
“你一凍十年被凍傻了?”殺手難以置信地說,“你不想殺鄧槐靈,也不想和他談,好不容易有了個絕妙的機會,竟然要去救他!洛希,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我不在乎你怎麼想的,也不在乎他是否感激我,我只知道怎樣讓自己不后悔。”洛希淡然地說。
“你……”殺手還想勸阻,洛希卻搶先說道:“不要多話,埃托爾。你扔給月野香奈的包裹里裝著可卡因,以為我沒有察覺麼?你對那女孩做過的事,我會慢慢跟你清算的,到時不想死得太慘的話——”
他合攏拇指和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閉嘴。”
殺手果然不說話了,聳了下肩,做了個請便的手勢,顯然被一語切中了要害。洛希重新低頭審視著街上的戰局,而后反手抵住了欄桿,輕輕一推,長發驀地被風揚起,整個人墜落下去。
以他為中心,厚而密的雪片狂亂流動著,聚集到了他的身下,仿佛一張張天鵝絨羽墊。潔白大雪里,洛希砰地直墜而下,落在地上時聚成了繭形的漪渦,他從繭里站起來,正好看見街面上蛛形坦克緩緩擰轉了眼睛,八只怪異的紅眼打量著他。
從這個角度來看,它巨大得近乎恐怖,不光配備了火炮和并列機槍,八條附肢上還覆蓋著層層細密的鋼刺,就像蜘蛛體表的絨毛。
鄧槐靈背上的傷口應該是被這些鋼刺劃開的,洛希思忖道,總比槍傷要好。
他尚在原地觀察著那個鋼鐵怪物,蛛形坦克已經檢測到威脅,調轉炮口對準了他。隨著火光騰起,一發炮彈沖膛而出,洛希正要敏捷地閃開,突然“唔”了一聲,身體被狠狠地沖撞到另一邊,有人抱著他在雪地上滾了好幾圈,迫使他咬了滿嘴的雪。
“干什麼……”洛希吃痛地揉著腦袋,從那人身上爬起,會挑這時候撞他的人沒有第二個,當然是鄧槐靈。他們滾到了垃圾箱的背風處,這是處不錯的掩體,但不得不說他跟對方真的毫無默契,一個往左邊躲,一個就狠命往右邊撲。
鄧槐靈也坐起身來,在風雪中摸了下他的臉,然后笑了笑。洛希莫名其妙,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但對方的指腹格外冰涼,比冰雪還要寒冷,蹭過臉頰時使他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你沒事。”鄧槐靈說。
——他沒有問洛希這麼長時間都去了哪里,也沒有責怪他讓自己心急如焚地找了很久。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卻只想摸摸他的臉。
洛希一時間找不到回應的話,所有的單詞從舌尖溜走,糾纏成一團亂麻。
我沒事,你才是有事的那個好麼……他惱怒地想著,自以為是的小屁孩,在關心我之前能不能先照顧好自己?
他伸手去探鄧槐靈的背脊,那上面衣服已劃得破破爛爛,從里到外浸滿了血,洛希的指尖剛觸到傷口邊緣,鄧槐靈便皺了下眉,但什麼也沒說。
“疼不疼?”洛希問道。他在評估對方剩余的戰斗力,假如鄧槐靈的傷勢非常嚴重,強撐作戰只會成為他的累贅,倒不如他一個人輕裝上陣。
可鄧槐靈明顯把這句話理解成了關心,開玩笑般安慰道:“小傷,死不了。”然后撥開他到處摸索的手指,拉著他站了起來。
沉重的撞擊聲響徹街道,蛛形坦克再度靠近了他們藏身的垃圾箱。
洛希一下被鄧槐靈扯到身后,嚴嚴實實地護在角落里,連一片雪花都飄不進來。他不禁覺得新奇又好笑,人人忌憚的惡魔,有天居然會被看作溫室里的花,妥帖護在身后,似乎有一點諷刺。
但……他竟不討厭這種被保護的感覺,甚至遺憾地想起十年前那個落雪的夜晚,如果有人愿意給他一個擁抱,或者一個安心的微笑,事情是不是會變得不同?可鄧槐靈屬于Rosie,不是他的,他依舊孤獨,身邊不會有任何人。
洛希忽然推開了鄧槐靈,有意讓對方的傷口磕在墻上,趁鄧槐靈咬牙忍痛的時候,他迅速沖了出去。
暴雪紛飛,視野能見度極低,但蛛形坦克始終用熱成像技術鎖定著他。洛希無法使用仿生人的各項功能,在程序休眠時,這些功能包括紅外成像對他都是關閉的,他只有依靠直覺。
“來吧。”他在雪中蓄勢待發,輕輕地勾了勾唇。
并列機槍僅用幾毫秒便完成了轉向,無數子彈朝他傾瀉而來,織成令人窒息的浪潮。洛希卻已不在機槍瞄準的位置,他輕盈地落在了蛛形坦克的節肢上,就像驚濤駭浪中一只蜻蜓。
坦克的八條附肢上長滿鋼刺,除了關節的位置。洛希第一次踏在它裸露的關節上,第二次借力縱身,迅疾躍向坦克的控制中樞。
控制中樞在主炮和并列機槍的背后,那是火力死角,蛛形坦克奮力搖擺著,想甩脫他的襲擊,洛希攀住它表面,在顛簸中啟動了黑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