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你呢，不過是條看到我走紅就想分一杯羹的，異想天開的，哈巴狗。”

　　瑪麗把食指擱在他的唇前，略微搖了搖頭，眼里滿是譏諷的笑意。她推開杰森，往后退了一步，優雅地轉身離去。

　　“這不是你的真實想法！”杰森狂喊著，跌跌撞撞想追上去拉住她的衣擺，卻手中一空，摔在地上。他新接的仿生義肢是最低廉的一檔，與人體兼容極差，不允許劇烈活動。

　　血絲絲縷縷地從褲管里滲到地板上，可杰森還是用手撐地，艱難地向前爬去，在身后拖出一道血痕。瑪麗住了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朵朵全息櫻花無聲地在她腳邊滾動。

　　她看上去漠無表情，握著手包的雙手卻在顫抖。鄧槐靈和Rosie站在庭院里，倏然間聽到了她狂躁的心聲：

　　不是這樣的！

　　瑪麗在心中歇斯底里地尖叫——不是這樣的！

　　她一點也不想這麼做，她不想對杰森造成任何傷害，可真正的瑪麗·埃利斯甚至發不出一絲聲音：該死，不應該是這樣！

　　回音充斥著整個世界，周圍的情景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紙門、櫻花、長廊……在動蕩中瓦解。伴隨瑪麗劇烈的情感波動，世界震撼搖晃，幻境碎裂成閃光的微塵，眨眼間鄧槐靈他們已不在庭院內，而是重新回到波瀾壯闊的大海上。

　　記憶之海不再像他們來時那般寧靜，墨黑的天空被慘白閃電照亮，到處巨浪滔天，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陳維的警告應驗了，瑪麗的情感過于強烈，記憶之海真的在崩塌。如果不能及時進入“甬道”，他們的意識便會葬送于此。

第29章 主控臺，09:33 pm

　　無暇再去顧及瑪麗·埃利斯記憶中未看完的部分，入眼都是可怖情形，咸腥的海水沒過了脖頸，已經不能像來時那樣站在水上，他們掙扎著在水中沉浮。

　　海水正緩緩凝聚成一堵巨大的墻，海嘯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仿佛死神開的黑色玩笑，一生只見一次的奇景。平時里雜亂無章的水，匯聚起來時如此壯闊，且擁有優美的紋理，好像紗料上亮閃閃的經線。

　　Rosie沒有忘記進來之前鄧槐靈交代的事，一旦出現意外，他負責開啟“甬道”，建立連接，這樣他們就可以脫離記憶之海。仿生人面對危險不會有驚慌的念頭，輕易就能集中精神，所以鄧槐靈給他這個任務十分合適。

　　他凝神注視著海面，海水如愿在眼前分開，停止流動形成通道。Rosie立刻回頭尋找鄧槐靈，但下一刻大浪打來，重重拍向他的臉，他只好潛下水去，長發在水中漂卷如藻荇。

　　“甬道”開啟了一瞬，又消失了。只要他做出任何一個多余動作，沒有全神貫注在出去這件事上，海水就會自動合攏。程序設置的條件過于苛刻，在這種動蕩不安的情形下根本沒法達到，如果保持靜止，馬上會在水中下沉。

　　海面之下漆黑一片，空靈回聲緩慢輕敲。借著閃電劃破天空的一剎亮光，Rosie看見了鄧槐靈。對方懸浮在水中，也在試圖打開甬道，同樣失敗了。

　　這片海域簡直在發瘋，可以想見瑪麗·埃利斯內心的悲傷。Rosie對此束手無策，準備先朝鄧槐靈靠近，兩人重新露出水面之后再嘗試出去。

　　鄧槐靈也望了過來，兩人無比默契地游向彼此。正當指尖快要相觸時，巨浪砸入了水底，萬噸級別的海水猛烈下沉，形成一股洪流，將Rosie往海底深處推去。

　　那種沖擊就仿佛被誰揪住頭發，迎頭撞在墻壁上。耳際嗡鳴作響，腦部充血，一切模組的運行都陷入了混亂。

　　尚且清醒的意識讓他想自救一下，可是全身沒法動彈，只覺得自己極快地在下沉、下沉，直墜向暗無天日的深海。

　　溺死在意識領域里會有什麼后果？他本就是仿生人，只要記憶中樞沒出問題，還可以再修復吧。可萬一記憶中樞毀掉了呢……他還有不想忘記的人。

　　混沌間，他仿佛看到許多碎片式的浮光掠影。數不清的人和物盛在棱鏡里，映射出彩色的光芒，逐漸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為什麼要叫CyberRose……這麼說你真暗戀那個女孩嘍？”是他自己的聲音，然而格外輕佻，每一句末尾都帶著揶揄上揚的尾音。

　　“你該早點跟我說的，我還有點積蓄……嗯，利息？就要CyberRose一半股份好了。開玩笑的，這些錢你全部拿走都可以……”

　　“維克托瘋了，他正在大規模進攻主城區……”一個金黑長發的女人站在圓桌后，神情焦急，“事態已不可挽回……”

　　“洛希，你他媽立刻給我做決策！”殺手傾身按著桌沿，厲聲說，“要麼去阻止，要麼進攻，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記憶戛然而止，棱鏡全部爆裂開來，僅剩下一枚巨大的殘片，倒映一雙熟悉的眼睛。是他在夢里見過的，天臺上那個人冷漠桀驁的眼神，沖他微微一笑。

　　Rosie茫然地伸手，想要握住那枚殘片。但幻象立即消散了，深不見底的海中只剩他孑然一身，周遭那麼靜謐，宛如初生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