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sie并未露出痛苦之色，仿生人只要不想感覺到痛，就可以屏蔽相關模組。

　　“我并不需要時刻表現出悲痛。”鄧槐靈答道，荊棘身上的骨刺擦過他的手臂，鮮血在籠內滴落，“日日夜夜，我從來沒有忘掉這件事，從沒有停止過后悔。”

　　唐放聲大笑：“我看你只是個懦夫！事情過去一年了，你什麼都不敢做、什麼都不敢聽、什麼都不敢看！原來那個執意要追查到底的人呢？你的朋友誓死追隨著你，他們死了，你就縮回你的殼，繼續當那個目空一切的A+獵人！”

　　“我……”鄧槐靈正想反駁什麼，可他猶豫了，眼睛里一片茫然。好像一場冷冽的雨降下來，將他心里怒意的火星盡數澆滅。唐說得有錯嗎？他忽然找不出一句話來辯解，他躲在殼里，從不深究任何疑點，每月定時打款給死去朋友的遺孀，以為這樣算是一點點補償。

　　也許唐是對的，正因為唐說對了，他才會如此憤怒。

　　“你這樣的人，不配有朋友，只配孤身一人。”唐最后冷冷地說。他打算給Rosie致命一擊了，比賽中仿生人可以被殺死，反正他們不會真的死去，只要記憶中樞不受損，修復之后還是煥然如新。

　　他的指間灌注了恐怖的力量，要將仿生人捏成碎片。Rosie就在這時伸出雙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之深，讓唐的皮膚表面一絲一縷滲出了血珠。紅血和藍血交織著落下，滴滴答答匯成粘稠的一股。

　　“再不松手的話，你這只手也要換成義肢了。”Rosie用氣聲低啞地說。他被扼住了脖子，眼里似有寒芒，唇角翹起一個弧度，與那個溫和的仿生人大相徑庭——唐驚慌地看著他，恍惚間有種錯覺，那是瘋子的笑容。

　　在Rosie將十指硬生生插入他的手臂肌肉、鮮血噴濺而出前，唐及時松開了手。Rosie落在地面上，看著自己染血的手指，傷口剛剛愈合又被撕扯，藍血從繃帶內部滲出來，與沾上的紅血融合到一處。

　　“唐先生，你有句話說錯了……他的身邊并非空無一人，現在有了一個。”Rosie恢復平日的樣子，溫柔地笑起來。

　　“有這麼一個人，永遠不會離開他，永遠聽命于他。即使被他試探和背叛，這個人也只會一笑了之，然后繼續留在他身邊；哪怕他要這個人的心，立刻就會有一顆正在運轉的動力核心遞到他手上。”

　　“這個人，”Rosie將手按在心臟的位置，“就是我呀。”

第17章 選手通道，11:45 pm

　　唐警戒地盯著Rosie，手臂上的傷口流血不止，但他甚至感覺不到痛意，眼前人周身散發的壓迫感像是一塊沉沉的石頭，墜在他心口。他有那麼多話要說，他想詰問“仿生人也算是人嗎”，卻張口結舌，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鄧槐靈擺脫了荊棘的束縛，飛踢在唐腰側，跟上快速兇狠的一拳，讓后者吃痛后縮，爭取到一點空隙。Rosie的情況看起來很不穩定，繃帶被血浸透了，呼吸也紊亂起來。

　　是神經毒素在起效用。他不由分說握住Rosie放在前胸的手腕，察看傷勢，“你感覺怎麼樣，別的地方有沒有受傷？有窒息感嗎？”

　　“鄧先生，”Rosie虛弱地擠出一個笑，“這算不算你關心人的方式？”

　　“不算。”鄧槐靈卻說。他右手抓著Rosie的手腕，將人微微向前拉了半步，左手環過對方肩膀，貼在耳邊低聲說，“這個才算。謝謝你。”

　　Rosie的反射神經極快，可這次他沒有反應過來——因為這樣的行為不在程序預料之內。

鄧槐靈已經離開了他，蜻蜓點水一般，讓他懷疑這個小小擁抱的真實性。

　　“唐交給我了。你看住荊棘，只要拖延那個仿生人的腳步就好。”鄧槐靈偏過頭說，“抱歉，還要你再撐一會兒。”

　　“還有八分鐘。”Rosie指的是神經毒素的發作時間。

　　鄧槐靈會意。他摒棄了被唐質問那時的茫然，眼睛里慢慢重構起某種堅定的東西。他不是不會動搖，也有無所適從的時候，但他有一點好處，始終把理性和冷靜握在手里。

　　——況且Rosie說得對，他身邊不再是空無一人了。

　　對面唐和荊棘調整過來，準備進行下一輪攻擊。見到鄧槐靈組突然改換戰術，唐沒太放在心上，索性就讓荊棘去對付難纏的Rosie，自己跟鄧槐靈決出高下。

　　他劈出右臂刀刃，寒光再次在八角籠內亮了起來，刀鋒直逼鄧槐靈臉頰，劃出一條條弧線。

　　那是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刀術，偏轉角度、發力位置、臨場變化，刁鉆而迅疾，快于陣陣悶雷后的急雨，無不顯示著進攻方老道的戰斗經驗。觀眾席沸騰起來，主持人在一片混亂中大喊：

　　“長達七分鐘的相互試探之后，唐終于按捺不住想要終結比賽了！這邊Rosie拖住了荊棘，荊棘被堵在角落里無法施展長鞭，正試圖用骨刺沖撞出空間！但這組的人類還是不占優勢，鄧槐靈沒有武器，似乎已經被逼上絕路！”

　　“鄧，還不認輸？”唐在疾速劈斬之間大聲問，臉上已掛著勝利者的微笑。

　　“你不覺得自己太過急躁麼？”鄧槐靈側身又避過一刀，八角籠光潔的地面上滿是斫痕，他以更高的速度進行預估和閃避，窺伺著反擊的時機，“畢竟有樣東西，我比你擅長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