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樣一個契機恰好出現在了他面前,而他看重的,是周氏身后幾十年的根基,是這個企業如今想放棄卻又不能放的守舊的那部分。
即便老了,生銹了,轉不動了。
那些延續在一個企業血脈里的存在,就像一架鋼筋鐵骨立在那兒。
框架斑駁,卻足夠穩固。
他想試試救活它。
儲欽白覺得他是去給周松打雜,周聲也不爭辯。
他要做的事和儲欽白完全不一樣,他處在社會最尖端最閃光的那個位置,聲色犬馬,周圍都是聚光燈。詆毀與榮耀并存,一舉一動萬人矚目。
而他不同,舊時代的周聲,適合站在雨后的天幕下。
迎來的是一場旭日東升,還是黃昏日暮,只讓風知道。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張嫂去開門。
陳燈燈扎著馬尾從門口探進腦袋,笑著小聲問張嫂:“儲哥醒了嗎?”
“醒了,吃早飯呢。”
陳燈燈就放心大膽地進門換鞋了。
結果走到餐廳一看,發現還有一個人在。
自上次親眼目睹了儲哥對周聲的態度后,她完全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也不知道現在兩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倒是周聲回頭看見她尷尬站在那兒。
笑著問:“早上好,吃飯了嗎?”
“吃過了的。”陳燈燈小聲應了一下。
應完了去看儲欽白,發現她儲哥從頭到尾連給眼神都沒給自己。
陳燈燈就大著膽子在長桌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了。
坐了不到兩秒,差點尖叫起來,她看著欽白震驚道:“儲哥你眼睛里為什麼有紅血絲啊?!你今天的廣告拍攝還要半天呢!你沒睡覺嗎?”
“吵死了。”儲欽白頭也不抬,“閉嘴。”
陳燈燈被噎了一下。
周聲坐在對面好笑提醒道:“你們儲哥昨天晚上喝大酒了,心情巨差。”
儲欽白盯了他一眼,陳燈燈則啊了一聲。
她低頭快速從包里翻找眼藥水,一邊嘀咕:“怎麼又喝酒啊?你有胃病啊,而且你每次喝酒不光容易頭疼,臉色都很差,你還不護膚。上不了鏡品牌方那邊又該有借口說我們拖延時間了。”
儲欽白似乎被絮絮叨叨的聲音煩到不行,抬頭沒好氣道:“我現在就很頭疼,安靜,別說話。”
陳燈燈繼續小聲:“可是儲哥你很紅了,又用不著應酬,去哪兒喝成這樣嘛,知道你喝酒范姐要問的。”
“陳燈燈。”儲欽白叫助理大名。
成功嚇得小助理禁聲,還不忘威脅:“告訴范璇就扣你工資。她話比你還多。”
陳燈燈在自家老板面前顯得是如此的軟弱可欺,問不出緣由,轉頭對上周聲,可憐地蹙著細眉沖他鼓了鼓腮幫子,泄出一口氣來。
周聲被小姑娘逗笑。
他一笑,陳燈燈就覺得自己老板眼睛瞎了。
這周先生氣質頂好,人又好看,他老板還得找個什麼樣的才算滿意啊。
半個小時后,陳燈燈拿著外套站在玄關處等儲欽白。
司機小林已經在外面等了。
陳燈燈看了看時間,還來得及,就把注意力往不遠處坐在沙發上的周聲身上看了一眼。
隨即小聲驚嘆:“周先生要吃那麼多藥啊。”
儲欽白整理好衣領,跟著往那邊看了一眼。
周聲今天不用出門,所以穿了一身棉質的居家服。
一本磚頭厚的書攤開在茶幾上。
他一手拿著一捧花花綠綠的藥,一手拿著水杯。
看一會兒,想起來了吃幾顆,看一會兒,吃幾顆。
有的藥大概是苦,他不太明顯地皺皺眉,目光自始至終都沒從書上挪開。
儲欽白面無表情收回視線。
“走了。”他說。
第7章
周聲去上班的第一天,特地給自己置辦了一套還算像樣的衣服。
襯衣、領帶、馬甲、袖箍,西裝到皮鞋。
這是一筆不算小的花銷,耗費了手機里能提取的現金總量的三分之一。
以他現在的經濟實力來說,花銷不小,但周聲覺得這是必要的。
父親很早灌輸給他的思想就是,人不管在什麼時候,得體很重要。得體不是為了別人的尊重和看法,而是提醒自己,你還是個人。
侵略者拿槍指著你,把你當待宰羔羊的時候,你就不是人嗎?
你穿著粗舊布衫、吃著咸菜沾饅頭,你不是人嗎?
你都是,是人就得活著。什麼樣的環境下,在合理范圍內讓自己看起來更體面,那就是你的脊梁和骨血,是你給自己活著的尊嚴。
周聲看著鏡子里那張如今已有八分從前影子的臉。
想到了幼時打馬過街,聽曲逗樂的閑適時光。也想到了后來那些年,一只棕色皮箱,一副眼鏡,一頂黑色帽子就能充當全部家當的自己。
總覺得好像也就在昨天。
周聲最后不疾不徐給自己帶上袖箍,低著頭也不知道是在對著誰說。
“今日起,前路萬里,必不負這春日生死,不復昨。”
周聲從樓下上來下來的時候。
張嫂看著他連連點頭,“好看,真好看。”
“是嗎?”周聲笑著配合,“儲先生已經是萬里挑一的長相,張嫂經常見到,還覺得我這穿這好看?”
張嫂嗔道:“這說得是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