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的他,小林總覺得讓人有種無端的壓力。
不是讓人害怕的那種壓力。
是他坐在車里,讓他連開車都忍不住開得更平穩而安靜的那種壓力。
周聲并不知道小林在想些什麼。
他只是覺得后半段車程足夠安靜,安靜到他能仔細看看如今這世界。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雨勢反而加大了一些。
周聲下了車,仰頭看著面前那棟大樓,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小林也不催他,最后把周聲送進去的時候,還有些懊悔還是讓雨打濕了周先生的發梢和肩頭。
然后周聲終于見到了那個被人稱呼為范姐的女人。
她在偌大的辦公室里打電話。
三十歲左右,穿白色休閑西裝,有一頭利落短發。
聽見敲門聲響,抽空抬頭看了他一眼,朝沙發上隨意一指,示意他先坐。
周聲沒什麼意見,在沙發上坐下來。
兩分鐘后,范姐拿了一疊文件走過來。
放到茶幾上,再起身給他倒水,邊接水邊說:“這份協議是一年前就想讓你簽的,但那個時候你剛好出事,就一直拖到現在。”
范姐說完走回來,把水遞給他。
“謝謝。”周聲伸手接過。
范姐聽見他說謝謝,瞥了他一眼。
然后才自顧自打開協議,繼續道:“協議并沒有什麼新增內容,主要還是些婚姻保密條款。”她說著語重心長:“周聲,你不能怪我做事不留余地,雖然結婚是你和欽白自己的私事,甚至是周家和儲家的事。但你也該知道儲家如今管不著他,他職業特殊,工作室出于對他負責的態度必須這樣做。
”
她的語氣并不強硬。
但從頭到尾都充斥著一種不容辯駁的意味。
但是。
“等等。”周聲握著水杯打斷對方的話。
他的關注點根本不在這上面,他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但還是懷疑:“你說我……結婚了?”
這次輪到范姐愣住。
她這個時候才提起心思打量坐在對面的人。
總覺得這人變化挺大的。
但也沒多想。
誰差點死一回都會有變化。
但她看得出來周聲氣色不好,想到對方畢竟剛出院。
語氣軟了一下,才說:“之前醫院說你記憶出了點問題,沒想到你連自己結婚了都不記得。”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周聲問。
范姐又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確認他到底是不是真忘了,然后才說:“藝人,演員。”
說到這里又忍不住。
“周聲,你也該知道如今這個時代,觀眾緣對這個行業的從業者來說有多重要。我承認儲欽白那人向來我行我素慣了,他無所謂,也不在乎。但我從他出道開始就一直負責他的業務,他就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你也不想毀了他對吧?”
范姐承認自己有些趁人之危。
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經紀人,爬到如今的地位,她比誰都知道什麼樣的做法能為自己的藝人爭取利益最大化。
她從不相信什麼口頭協定,更不覺得儲欽白會把周聲放在眼里。
這正是她所擔心的。
所以協議必須簽。
想到周聲這人的爛德行,她已經做好了威逼利誘的充分準備。
而周聲雙手手肘撐著膝蓋,捏了捏眉心。
還在消化自己已婚的事實。
過了會兒,周聲抬頭。
“關于這個協議,她是什麼態度?”
范姐很直接:“他不管這些,有關他的合同向來都是我負責的。”
周聲再次按了按太陽穴。
雖然已婚這個事實給了他很大的沖擊力,但自己畢竟是個男人。
停留在周聲本人記憶中,他真正接觸過的能稱得上藝人明星的,還真有一個。那是在42年的夜海。一位化名白玫的年輕女人,氣質風情萬種,迷得多少男人暈頭轉向甘心沉淪。
她是死在槍口之下的,就在周聲眼前。
周聲至今清晰記得那一幕,舞廳高臺,女人紅唇如火,唱了一首《終南誤》。
紅塵送風終須還,杯酒鐵馬下南山。
白玫拍過電影,跟過不少有錢男人,也曾在紙醉金迷的金|色|大廳翩然游走,被無數人追捧熱愛。但依然不缺人罵她是下賤的戲子,是男人的玩物。
一個女人的簡短一生,最后死得轟轟烈烈。
那個時候世人再談論起她,開始稱她為女中豪杰,語氣里全是惋惜和義憤填膺。
周聲在時代的鼎盛和落寞中滾過,見過太多人,太多事。
雖然他知道如今這個社會,所謂藝人明星的處境絕對不會差到哪里去。
連眼前的范姐,話里話外也是在維護她的利益。
但他最終還是說:“如果協議對我的妻子有利,那我沒什麼意見。”
范姐一聽他這話,手一抖,杯子里的大半杯水直接灑到了文件上。
周聲抽出紙清理。
對她的反應很意外,邊問:“怎麼?”
范姐見鬼一樣看他。
她甚至都來不及驚訝他答應得如此輕易。
開口緩緩說:“我想,我可能需要提醒你。
”
“沒有妻子。”
“那是你老公。”
第3章
周聲的認知徹底顛覆。
第一次有了啞口無言的感覺。
上世紀別說同性婚姻,為此被打斷腿的,坐牢的,甚至是槍決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