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他好像只有一個阿婆還在世,”周翰初吐出一口濁氣,道,“多給她阿婆備點撫恤金吧。”
二福有些困難的咽下一口唾沫。
“怎麼?”周翰初看向他。
二福道:“鐵牛的阿婆前幾日因為毒氣而……”
接下來的話用不著說完,周翰初也已經明白了。
難怪小兵義無反顧的奔向了沙場,只因為身后再無牽掛。
遠處,黑云壓城城欲摧,烏云蔽日,一場暴風雨似乎在醞釀著。
風將樹葉刮得嘩嘩作響,鮮血與慘叫聲裹挾著暴雨兜頭而下。鮮血洗不干凈,甚至匯聚成一條小溪流,從高處流向低洼,進入這曾經平靜的廬城。
佟頌墨收好醫藥箱,活動筋骨時,又有一批兵士被送了進來,有斷胳膊斷腿的,有瞎眼丟耳的,看上去形容恐怖。
文森特最想沖上去幫忙處理外傷,佟頌墨緊跟其后。
“這幫孫子……”文森特壓低聲音,用蹩腳的中文罵道,“打起仗來哪管誰是死是活,有沒有想過我們作為醫生有多難啊。”
佟頌墨道:“戰場上哪個人不是別人的孩子,興許他們那邊也在這樣罵我們。”
“也是。”文森特笑了笑,“但他們用毒氣來威脅百姓,就該被人戳著脊梁骨罵。這種國際上明令禁止的,會傷害大量百姓的東西,一旦用了就回不了頭。”
替人處理好斷掉的手臂,佟頌墨給對方喂下一粒止疼藥,問道:“還好嗎?”
對方點頭道:“謝謝將軍夫人。”
“哎唷,”文森特難免打趣道,“你這個將軍夫人看來當得是全軍上下的人都曉得。”
佟頌墨掩下耳垂暗紅,白他一眼,懶得多費口舌搭理他,繼續去處理下一個人的傷口。
“佟少爺!!佟少爺!”
門口突然傳來二福的驚呼聲,佟頌墨將醫用手套給扯掉,站起來,平白的出了整背的汗,一瞬間的事兒。
下一秒,兩個小兵抬著個擔架從外面跑了進來,擔架上躺著個人,遠遠地,佟頌墨有些看不太清楚,但往前邁了一步,覺得自己腿都軟了——人是二福帶回來的,上面有可能是誰,可想而知。
佟頌墨慘白著一張臉問道:“這是怎麼了?”
“燕副將腿被炸傷了。”
佟頌墨只覺渾身一松,眼前一黑,差點一屁股坐下去,冷著臉說:“下回你說話,完整點。”
二福還沒反應過來,待佟頌墨起身替人處理傷勢時,才緩過勁兒來:“哦……將軍眼下已經回府了,有些外傷,其他倒沒什麼大礙。”
“誰問他了?”佟頌墨沉下心處理燕副將的傷勢,棉球沾滿血,換了無數次。
二福咧嘴笑了兩下,說:“沒問、沒問,是我主動告訴佟少爺的。”
佟頌墨白他一眼:“邊去,別打擾我。”
二福道:“佟少爺,我發現您和我們將軍說話的方式是越發的像了。”
以前佟頌墨可不會對他說這樣的話,頂多是皺皺眉頭,從表情上來表現自己的喜怒哀樂。
“都說在一起久了,兩人就會越來越像,以前我還沒覺得,現在發現當真如此。”二福站在一旁調侃著。
“……”佟頌墨懶得搭理他,“回去告訴你家將軍,晚飯我不回去用了。”
“成。”二福領了命,一溜煙兒的又跑了,速度快得好似后面有人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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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兩更!!!!!
第117章 發作
傷口處理到一半,佟頌墨眼前一陣眩暈,他立在那里半晌都沒動。
蘇謹以最先發現他的不對勁,壓低聲音問道:“怎麼了?”
“……沒事。”佟頌墨閉上眼瞇了會兒,待到緩過來才站起身,“你先幫我接手一下,我去旁邊坐會兒。”
“好。”蘇謹以說罷接過佟頌墨手上的東西,眼神擔憂的跟隨他起身。
佟頌墨沒覺得自己身上這毒有多嚴重,頂多了發作起來把人痛得心慌而已,那種痛跟嗎啡成癮時發作的痛還不一樣,好像把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拆了一遍似的,不會讓他覺得有任何的渴望,獨獨只想尋死。
佟頌墨本想著只是到一旁去歇息片刻,只是沒想到剛一起身,眼前就再次一陣眩暈,世界仿佛都黑下來。
在他暈過去的前一秒,看到四周無數張緊張的臉飛快的往他這里跑過來,蘇謹以喊得最是大聲:“頌墨!”
他心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其他,卻是“終于可以歇口氣了”。
這段時間身體加心理上的疲憊已經讓他有些不堪重負,能夠自私的暈過去,什麼也不想的好好休息上一段時間,也還算不錯。
只是會讓周翰初擔心一會兒。
初冬將至,氣溫驟降,燕喜樓里的小丫頭和小廝們都換上了厚厚的外套,碰著一碗熱過一遍又一遍的肉粥穿過長長的走廊,然后抵達臥房門口,本以為這次又得無功而返,不想敲門時竟聽到里面傳來了佟頌墨略有些無力的聲音。
小丫頭眼睛一亮,推門而入,將那碗肉粥往桌子上一放,就雀躍的往外跑去:“佟少爺醒了!佟少爺醒了!”
這麼一喊,把人就全都喊了過來。
佟頌墨感覺到自己床邊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圍滿了人——是的,感覺。
他這一覺醒來,睜開眼時竟然什麼都看不到。